戊总领话音落下,室内一时寂静。老先生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看透生死,只是轻轻点头:“能得祛尽寒毒,已是天恩,余年长短,岂是人力可强求?多谢大人直言。”
子书银月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她知道,先生这一生清贫守道,授业解惑数十载,从未为自己谋过半分私利。如今能有此机缘脱去沉疴,已是莫大福报。
牧良低头不语,心中却如潮水翻涌。他早知先生寿元无多,但亲眼见其坦然面对,仍觉心头一震。他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戊总领:“总领大人,学生斗胆再问一句??若以天地灵物滋养,辅以修士手段温养经脉,是否可延其寿数?哪怕多活三五载,也是学生之幸,苍生之福。”
戊总领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你倒是执着。延寿之事,非我一人可决。需得天地气运、命格承载、灵药续命三者兼备。你师虽有德行根基,可惜未曾修行,肉身早已定型,难以承纳高阶灵气。强行灌注,反成焚身之火。”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若真有‘生命源晶’这类传说中的奇物,倒未必不能试上一试。只可惜,那等东西,早已湮灭于古籍之中,连皇朝秘库都难觅踪迹。”
“生命源晶?”牧良低声重复,眸光一闪。
这个名字,他在《异兽志?残卷》中曾瞥见过一次,说是远古时代星陨之地所凝的本源结晶,蕴含创生之力,可重塑血肉、唤醒死脉。但千百年来,无人得见其形。
他将这四个字默默记下,暂且藏入心底。
癸鸯见气氛沉重,便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是喜事临门,不必说得太过悲切。戊师兄既然已答应出手,那就请开始吧。我也好见识一番铜级三星修士的手段。”
戊总领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走到房间中央。那处早已布好一座六角石阵,符纹隐现,灵气微荡,显然是通宝楼精心准备的疗伤法阵。
“请先生入阵中心。”戊总领语气转肃。
老先生在子书银月搀扶下步入阵中,盘膝而坐。戊总领双手掐诀,口中念动咒语,六枚嵌在地面的灵石同时亮起幽蓝光芒,一道淡青色光幕缓缓升起,将老先生笼罩其中。
牧良屏息凝神,精神磁场悄然展开,细细感知阵内每一丝波动。
他发现,那光幕并非单纯防护,而是由极细密的精神力丝线编织而成,如同蛛网般贴附于老先生体表,正缓缓渗入肌肤、经络、脏腑。每渗透一分,便有一缕灰黑色雾气被逼出体外,在空中凝成点点寒霜,随即被阵角灵石吸收。
“这是……精神牵引结合灵气涤荡的双重净化术?”牧良心头一震。
他曾在《基础灵理》中读到过类似理论,但从未见过实战应用。此刻亲眼所见,才知修士手段之精妙,远超书本描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老先生额头渗出冷汗,脸色发青,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痛苦。但始终咬牙坚持,未曾发出一声呻吟。
戊总领额角也浮现细汗,显然施术不易。他忽然低喝一声:“开脉!”
话音未落,六道灵光自阵角激射而出,精准命中老先生身上六个要穴。只听“啵啵”数声轻响,仿佛冰层破裂,大量黑气猛然喷涌而出,瞬间染黑半边光幕。
“好重的寒毒!”癸鸯惊呼,“竟已侵入骨髓!”
戊总领沉声道:“难怪多年不愈。寻常汤药,连表层都化不开,如何深入?”
他又连续打出数道手印,引导灵力在老先生体内游走,逐段清理淤塞经络。每一次推进,都像是在撕裂腐肉,痛得老先生身体剧烈颤抖,嘴角溢出血丝。
子书银月看得心如刀绞,几乎要冲上前去。牧良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不可打扰!此时中断,前功尽弃,老师反而会经脉崩裂!”
她咬唇含泪,只能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整整两个时辰,戊总领才缓缓收手。光幕消散,老先生瘫坐在地,气息微弱,但面色已从铁青转为苍白,眉宇间多年的阴郁之气尽数褪去。
“第一阶段完成。”戊总领擦去汗水,声音略显疲惫,“寒毒主根已拔,余毒尚存浅层,待明日继续。”
癸鸯立刻命人送上一枚玉瓶:“这是‘暖元丹’,每日一粒,连服七日,助其稳固阳气。”
牧良接过玉瓶,郑重道谢。他知道,这枚丹药价值不菲,绝非普通市面流通之物。
离开修炼室后,三人被安排在通宝楼后院客房休息。当晚,牧良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夜空双月交辉,思绪万千。
他回想起今日所见戊总领施术全过程,尤其是那六角石阵与精神力操控的配合方式,隐隐觉得与自己掌握的精神磁场有相通之处。
“如果我能将精神磁场进一步细化,是否也能构建类似的微型控制网络?甚至模拟出简易版的治疗阵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他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借着月光开始推演。
先是以自身精神磁场为基,设想如何分割成六股独立意识流;再参考石阵结构,尝试在脑海中构建虚拟符纹模型;最后模拟灵力运行路径,计算能量损耗与反馈机制……
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他双眼布满血丝,却眼神明亮如星。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草图与注解,甚至还有几处用血画下的关键节点标记??那是他在极度专注时,无意咬破指尖留下的痕迹。
子书银月端着早餐进来,吓了一跳:“你疯了吗?整晚不睡就为了这些看不懂的符号?”
牧良咧嘴一笑,将纸张小心收起:“我在找一条路。一条能让普通人也能接触修行门槛的路。”
“什么意思?”
“你想啊,修士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对自身与外界能量的精细控制。但我们呢?我们没有灵根,没有传承,甚至连入门功法都没有。可如果我们能用科学的方法,把这种控制拆解成可复制、可学习的步骤呢?”
他指着笔记中的一幅图:“比如这个‘精神分束模型’,就是模仿戊总领的手印控制。虽然我现在做不到,但如果每天练习,一点点扩展精神力的分支数量,也许三年、五年,就能实现初步分离。”
子书银月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那你继续研究,我帮你守着时间,别累垮了。”
接下来三天,牧良白天陪先生接受治疗,夜里则伏案苦思,不断修正模型。他还偷偷观察戊总领施术时的精神波动频率,试图捕捉其节奏规律。
第四日,戊总领第三次施术后,突然停下,盯着牧良看了许久,忽然笑道:“阿文,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研究我的手法?”
牧良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学生不敢窥探大人秘术,只是……想多学些知识,以便将来照顾老师。”
“哼,少来这套。”戊总领摇头失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每次站的位置,都是能量反馈最清晰的角度;你呼吸的节奏,刻意与我施术频率同步;就连你的眼神,都在记录每一个手印的变化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