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瞥见她裙裾沾着的草屑,忽而想起幼时母妃被太后训斥“教女无方”时,打翻的胭脂染红了半卷《内则》。
他接过算筹,在纸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筹式:“先求最小公倍数......”
更鼓惊起栖鸦时,崔雅舒忽指着舆图轻笑:“清河崔氏有女二十三人,皆通算术。”
王诗婉的笔尖顿在江州府:“王家有侄女,曾随父在漕运衙门当差。”
林楚莹望着满墙密如蛛网的名录,想起今早太子妃宴上,那些被绣绷困住的叹息。
沈砚舟将朱笔重重按在空白处,墨迹洇开如红梅:“拟旨吧。明日早朝,孤要让满朝文武看看——”
他扫过案前执笔的闺秀们,烛火映得她们眼中星火璀璨,“我朝女儿,亦可执笔安天下。”
窗外夜雨渐起,打在琉璃瓦上叮咚作响。
这场始于三道算题的变革,正如惊雷劈开沉沉夜幕,在凤阙深处,悄然奏响新章。
烛火在蟠龙柱上摇晃,将沈砚舟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楚莹捏着鲛绡帕的指尖泛白,案上的孔雀砚已凝成墨皮:“殿下,还请三思,一旦在早朝提及,那......”
她的声音被窗外骤起的风卷得破碎,恍惚间想起三年前太子因谏言盐政改革,被罚跪文华殿的情景。
时晚夏将算筹图缓缓卷起,象牙笏板上还沾着方才研墨的痕迹:“太子殿下,微臣觉得可以先进宫,与陛下道明。”
她想起前日在御书房,陛下望着边关军报时骤然花白的鬓角。
“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江南漕运凋敝,或许陛下......”
“父亲最恨臣子结党。”
沈砚舟突然开口,玉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
“若是在早朝突然抛出女科之议,满朝御史台的弹劾折子能堆到乾清宫门槛。”
他摩挲着袖中先帝遗留的虎符,想起前日密探来报,礼部尚书正串联十八位言官,欲重提《女诫》修订之事。
宁华公主突然从账册堆里抬起头,发间的蝴蝶钗歪得不成样子:“那我们偷偷去见父皇!就像小时候,我把偷藏的糖渍梅子带给母后那样!”
她的话让满室寂静,崔雅舒却在此时轻笑出声:“公主殿下,不如将这三道算题抄录百份,让京中官员子弟都来一试?”
王诗婉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忽然指着户部账册某页:“半月前陛下亲批的赈灾折子,京兆尹府报的损耗数字,与各州府汇总相差三万七千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