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古咒文(2 / 2)

她动作一滞,小心翼翼地将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更加破旧、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撕裂的简陋护身符,材质不明,上面的纹路模糊暗淡,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白流雪给她的“旧物”。

“这也是……护身符。”

在魔法师的世界观里,“护身符”的概念其实相当边缘甚至陌生。

它更接近古老“咒术”或“方术”的范畴,与依赖精确计算、符文逻辑的现代魔法体系格格不入。

据说咒术因其效率低下、依赖玄之又玄的“信仰”与“缘法”,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式微,仅有极少数偏僻传承还在延续。

“听上去就很不靠谱……”

但此刻,这枚来自白流雪的、看似毫无魔力波动的破旧符片,却比怀里那一堆新买的东西,更让她心绪复杂。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还在向其他游客兜售“好运”的老爷爷。

反正已经当了冤大头,再多问一句似乎也没什么。

“喂,老爷爷。”

她走了回去。

“嗯?还要买?先说好,货既售出,概不退换啊!”老爷爷立刻警惕地捂住装钱的小布袋。

“……不是要退。”

艾涅菈有些无语,将手中那枚旧护身符递了过去,“我是想问,这个……也是护身符的一种吗?您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护身符?我瞅瞅。”

老爷爷接过那枚破旧的符片,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下一秒,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些,脸上嬉笑的神情也收敛了几分。

“嗯?这是……”

“您认得?”

艾涅菈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老爷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眉头,将符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了许久。

他甚至转身从身后的小摊抽屉里,摸出了一只边缘磨损的铜制放大镜,对着符片上那些模糊的纹路,一寸寸地查看,口中不时发出“啧啧”的轻声惊叹。

“这纹路……是‘风古咒文’啊……”

半晌,他才放下放大镜,抬头看向艾涅菈,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惊奇的光芒,“小姑娘,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风古咒文?”

“对。类似于你们魔法师用的‘卢恩符文’、‘卡梅伦秘纹’那种,是承载特定力量与信息的‘语言’。不过,这是咱们风帝国古老咒术一脉独有的文字体系,非常冷僻。听说这一脉的正统传承,三百多年前就差不多断绝了……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实物。”

老爷爷摩挲着符片边缘,语气带着感慨,“而且,这上面附着的‘咒’……不简单。虽然感觉不到魔力波动,但那种‘意’与‘韵’还在,很沉,很深。小姑娘,这东西,你要好好保管。”

艾涅菈接过老爷爷递回的护身符,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

一张破旧、撕裂、毫不起眼的小纸片“或皮片?”,里面可能封存着早已失传的古老智慧与力量?

“他真的……没有骗我?”

“真的能通过“相信”……变成人类吗?”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慌意乱。

“是……真的。”她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确认什么。

“那么,有办法使用它,或者……解读它上面的文字吗?”她追问。

“嗯……这得找真正懂行的咒术师才行。老头子我也就是个摆摊混口饭吃的,认得几个纹样,已经是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见闻了,更深的东西,一窍不通。”

老爷爷摇摇头,爱莫能助。

“这样啊……”

艾涅菈难掩失望。

咒术师传承已断,街上卖旅游护身符的老爷爷,怎么可能解读这种真正的古物?

“等等……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看向老爷爷摊位上那些崭新的、刻着海龙纹的护身符。

“那您卖的这些……”

“啊,对了!”

老爷爷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说起来,前阵子倒是听几个老伙计闲聊,说城里最近好像来了个‘真正的’年轻咒术师,还挺有名气的。据说是个女娃,年纪可能跟你差不多大,但本事是实打实的祖传正统!你要不……去打听打听她?”

“年轻的咒术师?女的?”

艾涅菈精神一振。

“对。听说偶尔会在‘城砦道’那一带出没,神出鬼没的。哦,还有个特征……她总戴着一张面具,见过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不过这反而好找,这年头,戴面具的年轻女咒术师,可不多见。”

“她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大家都只叫她‘面具咒师’。”

“面具咒师……城砦道……”

艾涅菈默念着这两个关键词,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焰。

她向老爷爷郑重地道了谢,小心地将那枚旧护身符贴身收好,转身朝着“城砦道”的方向快步走去。

“找到女巫之王的线索固然重要,但现在……我更想先解开这护身符的秘密!”

“年轻的、戴面具的女咒术师……”

“现在就去,能找到她吗?”

“希望……可以!”

她几乎是小跑起来,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着怀中那枚粗糙的护身符,仿佛那是通往救赎之路的唯一钥匙。

风帝国太玉山的街道在身旁掠过,带有东方韵味的建筑、熙攘的人群、各种陌生的声响与气味,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就在她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主干道,准备拐进通往城砦道的小巷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与人声喧哗,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温和却坚韧的魔力屏障如水波般扩散开来,将好奇聚集的人群礼貌地阻隔在外。

“怎么回事?”

艾涅菈停下脚步,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属于黑魔人的敏锐感知悄然蔓延。

只见街道中央已被清空,数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马车在众多身着统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的魔法师护卫下,缓缓驶过。

那些魔法师训练有素,沉默地维持着结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而马车的车门上,一个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由星辰、漩涡与古树枝叶巧妙融合而成的绿色纹章。

星云商会。

而且是最高规格的、唯有商会会长及其直系血亲才有权使用的“本家纹”!

艾涅菈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更隐蔽地藏入街角的阴影中。

“星云商会的核心人物……亲自驾临太玉山?”

掌控南方平原经济命脉、影响力足以左右风帝国七大古老家族格局的庞然大物……星云商会。

其会长本人,几乎可被视为无冕之王。

“真是……了不得的阵仗。”旁边有路人低声惊叹。

“可不是嘛,瞧见那些护卫没?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连风之七家的家主们,恐怕都得亲自出面迎接吧?”

“忽视星云商会?那在下个月的继承仪典上,怕是连站的位置都捞不着一个好咯。”

“不过,来的好像不是会长本人?听说是那位……年纪轻轻就接手了不少事务的‘大小姐’?”

“会长还是大小姐,有区别吗?对咱们来说都是云端上的人物。不是天大的事,这位主儿可很少亲自离开总部。”

“确实,听说这位大小姐性子……嗯,比较喜静,不爱排场。能劳动她大驾,太玉山肯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有她非要亲自处理不可的要务。”

“废话,星云商会在太玉山有多少产业?三成的地产都是他家的!平时压根不用来!”

“有钱真是能为所欲为啊……”

路人的窃窃私语飘入耳中。

艾涅菈屏住呼吸,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竭力望向马车车窗。

就在某一辆马车的窗帘被风微微掀起的刹那,她隐约瞥见了一抹鲜艳如火的赤红色发丝,以及半张精致绝伦、却如同冰封湖泊般缺乏表情的侧脸。

赤红发,金黄色的眼瞳……星云商会会长之女,泽丽莎。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仅仅现身,便能让整个风帝国首都的权贵屏息凝神,让街巷为之肃清。

这份无形无质、却重若山岳的影响力,让艾涅菈再次深刻感受到彼此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真是……令人敬畏的存在。”

想到自己和对方完全是活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生物,一股混合着自卑与遥远感的敬畏之情悄然升起。

那惊鸿一瞥的侧脸,比她这个挣扎于黑暗与光明夹缝中的黑魔人,似乎更加冷漠,更加遥不可及。

“唉,关注这些……有什么用呢?”

“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和随之而来的复杂心绪甩出脑海。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有自己必须走的路,必须完成的、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必须解开的谜团。

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支正缓缓远去的、象征着世俗权柄与财富巅峰的车队,艾涅菈毅然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喧嚣与华光,朝着老人口中那条可能隐藏着“面具咒师”的、略显陈旧僻静的“城砦道”,迈开脚步,奋力奔跑起来。

风掠过耳畔,带着她自己的喘息声,和那颗在绝望中拼命搏动、寻求一丝微光的、属于“艾涅菈”而非单纯“黑魔人”的心脏跳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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