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威龙猛地侧过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暗褐色污渍的军医官罩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摇晃的木桌前,就着那盏昏黄的灯光,伏案疾书。
他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是没刮干净的胡茬。
他手中的笔没有停,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感觉怎么样,同志?”
军医官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别乱动,你身上缝了二十七针,左腿胫骨骨裂,外加中度脑震荡和严重的内脏震荡。能活着躺在这儿,已经是上帝和现代医学的双重奇迹了。”
他顿了顿,终于写完最后几个字,在病历夹的末尾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郑源。
然后,他拿起旁边乌鲁鲁的那份转院单,同样利落地签上名。
“他……”
威龙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他艰难地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空床,“乌鲁鲁……怎么样?”
郑军医官终于抬起头,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深深的疲惫刻在脸上每一道皱纹里。
“那个澳大利亚疯子?”
他哼了一声,语气复杂,“命硬得像块石头。钢架贯穿了胸甲和肩部,离心脏和大动脉只差几毫米。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取出来的钢条沾满了他的血和油泥,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
他拿起桌上一个装着浑浊福尔马林液体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一截扭曲变形的、沾着暗红色凝结物的钢条。
“喏,他的纪念品。失血超过两千毫升,能撑到手术结束,靠的是他那身蛮牛一样的体格和我们最后两袋O型血浆。但肺部感染风险极高,胸壁重建也需要更精密的设备和环境。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简陋、墙壁还在随着炮击微微震颤的病房,“只能保命,治不了伤。必须送走,立刻,马上。再拖下去,就算活下来,那条胳膊也废了。”
“其他人……”
威龙的声音更低哑了。
“红狼少校,三根肋骨骨裂,中度脑震荡,外加全身软组织挫伤,像个被卡车碾过的破布娃娃,在隔壁病房打呼噜打得震天响。”
郑源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磐石少尉,轻度脑震荡加肌肉拉伤,年轻,恢复得快,拄着拐杖还能满地溜达,嚷嚷着要归队。牧羊人,耳朵被爆炸震得有点背,身上几处弹片伤,问题不大。黑狐上尉……有点麻烦,手臂被武士刀划开的口子很深,肌腱受损,外加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虚脱,需要静养。骇爪少尉和那个塞尔维亚小姑娘,主要是皮外伤和惊吓过度,在女兵区休息。哦,还有那个总躲在影子里的法国佬,”军医官撇了撇嘴,“无名?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连块像样的皮都没破。但他把自己关在病房角落里,一天一夜没动,没说话,像个真正的影子。心理评估那边头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