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威龙和王老师跟他走到走廊尽头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沉沉的成都冬夜,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雾霭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张主任开门见山,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威龙紧绷的心湖,“杨秀兰女士的情况,非常危重,远超之前的预估。她罹患的是脊髓内高度恶性的星形细胞瘤,位置在胸椎T4-T6节段,也就是中上段胸髓。这个位置……非常凶险。”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
“肿瘤的生长速度极快,已经严重压迫和浸润了脊髓实质,这就是她长期瘫痪的根本原因。更危险的是,肿瘤组织内部出现了大面积坏死和出血,这些坏死的物质和血肿,就像一颗‘化学炸弹’,正在持续释放毒素,侵蚀周围健康的神经组织,导致脊髓水肿不断加剧。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呼吸功能会急剧恶化,出现呼吸衰竭前兆的原因。心电监护上的波形不稳、血压的波动,都是脊髓水肿压迫呼吸中枢和心血管中枢的直接表现。”
张主任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点了点,仿佛在勾勒那条致命的脊柱:
“目前的保守治疗,大量激素冲击脱水、呼吸机辅助通气,都只是暂时缓解症状的权宜之计,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延缓灾难性后果的发生。但坏死的肿瘤组织不清除,毒素持续释放,水肿会不断加重,最终必然导致……”
他停了下来,没有说出那个词,但沉重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位截瘫基础上的完全性呼吸衰竭、循环衰竭,生命将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唯一的希望,”张主任的目光变得异常凝重,紧紧锁住威龙的眼睛,“就是立刻进行‘椎管内肿瘤显微切除术+脊髓减压术+脊柱稳定性重建术’。”
他一口气说出了冗长而冰冷的手术名称,“手术的目标是最大程度地切除肿瘤坏死组织和出血灶,解除脊髓压迫,同时尽可能保护残存的神经功能,并重建脊柱的力学结构,为后续可能的康复治疗打下基础。”
“但是,”张主任的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手术风险极高,极高!我必须要向家属充分说明。”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位置凶险。肿瘤紧邻胸髓的呼吸和心血管中枢。在显微镜下分离肿瘤与脆弱脊髓组织的边界,如同在豆腐上拆弹,稍有不慎,手术器械的震动、轻微的牵拉、甚至止血电凝的热效应,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不可逆的脊髓功能损伤。最坏的结果,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或者…术后立刻出现完全的、不可恢复的高位截瘫,甚至自主呼吸消失,终身依赖呼吸机。”
第二根手指:“第二,出血风险巨大。肿瘤本身血管异常丰富,坏死区域更是脆弱不堪。术中大出血的风险极高。一旦发生不可控的大出血,不仅会直接危及生命,汹涌的血液也会瞬间淹没手术视野,导致无法继续操作,前功尽弃。”
第三根手指:“第三,肿瘤性质。高度恶性意味着它像章鱼的触手,侵袭性极强,与正常脊髓组织的边界极其模糊。为了追求根治,尽可能切除干净,势必要扩大切除范围,这本身就增加了损伤正常脊髓的风险。而如果为了安全而保守切除,残留的肿瘤组织会像野草一样迅速再生,手术效果大打折扣,很快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