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怪道:“阁主又叹什么气?怕我跟您借钱吗?”
谭衿寒纤纤的手一下一下把玩着琉璃茶盏烫金的边,幽幽地道:“将军,这是油尽灯枯之相啊。”
苏唳雪愣了愣,而后咧了咧嘴,似乎释然道:“嗐,将门的人,有几个能解甲归田活到老的?我已经过了三十岁,很不错了。”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抬起来,深深地看着她,摇摇头,道:“我说的是公主。”
“什么?!”冷峻的人心头一紧,冷冷地瞪着身边的毒医师,“你可知,诓骗我是什么后果吗?”
“将军自欺欺人,小女子不以为然。”阁主大人轻轻一笑,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幽幽地道:“将军有寒症吧?虽然我不曾把脉,但你整个人很紧——人冷的时候才会这样。你这病怕不是一两日了,一直紧绷着,长年未有一刻松懈,即便睡觉的时候也一样。这也是导致你失眠的原因之一。霜丫头那么多年都没治好你,想必病灶早已入心入骨,难以拔除。若不是你内力深厚,早就是个死人了——我说的对吗?”
苏唳雪冷笑:“这有什么,或许是凝霜告诉你的。”
“呵!你可真刚愎!”谭衿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连失眠都没跟我讲,又怎么会跟我说这个?再说了,毒医师也是医,我们行医也是有操守的,绝不会把患者病情随便透露给外人。否则,谁还放心跟医生说实话?”
“不过,你不肯治也正常。”阁主大人自顾自续上一杯茶,又道,“你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我这种?我哪种?!”
苏唳雪哭笑不得。
她们药阁的女孩子,嘴毒是不是师承啊?
谭衿寒道:“有一天,我在却月城坐诊,晌午突然来了个闹事的,上蹿下跳,撒泼打滚,泼皮话骂起来是老母猪穿胸罩,一套又一套。我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他是邻街开当铺的,非说有个祖传的玉摆件搁在医馆柜台上丢了,要赔。其实呢,是他妻子得了痨病,他嫌病情重、花费多,又治不好,舍不得银子,想赖掉诊费。我看了一眼缩在他身旁年轻细嫩的当铺小丫鬟,就立马什么都明白了,便跟那女孩子说,喂,你家夫人时间不多了,你想占那个位置也不差这一两日。待她好点儿,因为说不定以后,你也会有这一天。”
那双霜雪般冷漠的眼睛,被人性之恶刷色,如今就像一口幽暗的井,再透不出一丝光。
“之后,我又转向那贪得无厌的男人,说,虽然人各有命,但毕竟夫妻一场。你当然可以不管你的糟糠之妻,但日后无间千层,剥皮火烧,拔舌挖心,想去哪层,我送你。”
“将军,你不要跟我说什么生老病死,人力有限的漂亮话。我比你更清楚,很多人从见到大夫那一刻起就是治不好的。”谭衿寒道,“可是,自己治不好,不惜砸锅卖铁、跟大夫拼命,妻子治不好,就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知道,时年饥馑,龌龊事在所难免,穷怕了的人,见着便宜就要占,挨过打的人,逮着弱是就要欺。可一个人无情无义、胡作非为不是理所应当的。”
冷峻的人垂眸,默然片刻:“阁主,你是个好师父,教给徒弟的都是真本事。你兼收百家之长,日后定能成为名动天下的良医国士,救很多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