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无所不在的黑暗。
意识并非苏醒,而是被某种持续的、尖锐的刮擦声从虚无的深渊中硬生生拖拽出来。那声音像是粗糙的金属在反复摩擦着朽坏的骨骼,又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在用附肢焦急地叩击着什么,持续不断,钻心蚀骨。
剧痛紧随而至,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感知。
左肩那个破碎的空洞是疼痛的暴风眼,每一次心跳都如同在那里引爆一颗微型的炸弹,冲击波沿着神经脉络疯狂扩散,撕扯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灵魂深处,零号临死前缠绕上来的那丝“门”之诅咒,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冰冷的、贪婪的吸力,不断尝试吞噬他仅存的生命力。体内秩序之种彻底沉寂,如同彻底熄灭的灰烬,感受不到丝毫回应。
寒冷。并非南极冰盖那种干燥的酷寒,而是一种阴湿的、带着腐败气息的冰冷,正从身下、从四周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与内部的剧痛交织,几乎要冻结血液和思维。
灰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布满黑红色的噪点。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没有光。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种幽绿色的、如同腐烂真菌发出的磷光,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
他似乎在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甬道或者裂缝里。上下左右都是某种粗糙、湿润、带着弹性的深褐色肉壁组织,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半透明的生物粘液,散发出浓烈的腥甜和腐败气味。这些肉壁组织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有节律地蠕动着,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
刚才听到的尖锐刮擦声,来自他的正前方。
在幽绿磷光的映照下,一个……东西,正背对着他,趴在那蠕动的肉壁上,忙碌着什么。
那东西大约半人高,身形佝偻,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湿漉漉的、看起来既像苔藓又像鳞片的表皮。它的四肢细长,关节反曲,末端是如同黑色金属般锋利的钩状附肢。正是那对附肢,正在快速地、不知疲倦地刮擦着肉壁表面,刮下一层层的粘液和某种白色的、菌丝般的物质,塞进它不断开合的口器里——那口器像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的触须构成。
似乎是感应到了灰烬微弱的动静,那东西的动作猛地一停。
它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非人的、关节扭曲的方式,转过了头。
没有眼睛。它面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深绿色的复眼结构,由无数细小的六边形晶状体构成,倒映着幽绿的磷光和灰烬虚弱的身影。它的口器停止了咀嚼,细小的触须微微颤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灰烬的身体瞬间绷紧,尽管这个动作带来了新一轮的剧痛。他试图调动一丝力量,哪怕只是抬起手臂,但回应他的只有左肩空洞处撕裂般的抽痛和身体的彻底虚软。他现在脆弱得连一个孩童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