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炮踏着晨霜走进药材市场西头时,竹篓里的铜盒正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盒里装着三枚铜片 —— 一枚紫铜、一枚黄铜、一枚青铜,边缘都被摩挲得发亮,衬着底层铺的当归叶,散出股陈香。孙子攥着枚光绪通宝跑在前面,鞋底碾过结霜的青石板,发出咯吱脆响:“爷爷,当归铺的灯笼是新挂的!” 他指着那家挂着 “岷县当归” 木匾的铺子,红灯笼上的金粉还闪着亮,“会不会是做贼心虚,故意装门面?”
黄三炮捏起片当归叶凑到鼻尖,叶底的绒毛蹭着皮肤发痒。这是他特意从岷县带来的三年生当归叶,带着股土腥混着甜香的气息。“正经当归铺,” 他往铜盒里添了撮花椒,“进门先闻得到‘三香’—— 归身的甜香、归尾的辛香、全归的陈香。” 说话间已到铺门口,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突然钻进鼻腔,把当归的本味冲得七零八落。
穿貂皮大衣的老板娘柳媚娘从柜台后扭出来,金镯子在腕上叮当作响:“哟,这不是黄师傅吗?稀客稀客!” 她往柜台一拍,摞得老高的当归捆子晃了晃,断面泛着不自然的惨白,“我这可是正宗岷县当归,昨天刚到的新货。” 黄三炮没接话,抓起支当归往紫铜片上蹭 —— 铜片竟慢慢蒙上层灰绿,像被霉气染过似的。
“新货?” 黄三炮笑了,把当归凑到孙子鼻子前,“你闻闻,正经新当归带点土腥,这玩意儿除了硫味还有啥?” 小家伙皱着眉猛吸一口,突然打了个喷嚏:“像奶奶腌咸菜用的硫磺!” 他举着手机怼近了拍,镜头里当归的断面在阳光下泛着玻璃似的光泽,“爷爷说这是硫磺熏过的,能让当归看起来更白!”
柳媚娘的脸瞬间拉下来,往柜台上摔了份检测报告:“小屁孩懂个屁!这是‘无硫加工’,有权威认证的!” 她抓起支当归往嘴里塞,嚼了两下就吐出来,“有点苦怎么了?当归本来就带苦味!” 黄三炮把当归往黄铜片上一搁,又取了片自家晾的当归放上 —— 自家当归下的铜片慢慢泛出微红,柳媚娘的当归下却始终是青灰色。
“当归的‘气’能养铜,” 黄三炮指着铜片,“硫熏过的气是死的,连铜都养不红。” 他突然掰断当归,断面的 “菊花心” 纹路模糊不清,渗出的汁液黏糊糊的,“正经当归掰开来,汁液清透,纹路像太阳花;你这是用糖水浸过的,想增重还想遮硫味。”
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戴鸭舌帽的李助理从黑色轿车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个保温箱。他看见黄三炮时明显一愣,随即堆起笑:“柳老板,这批‘保鲜剂’该结款了。” 保温箱打开的瞬间,股甜腻的化学味漫开来,孙子举着手机追过去拍:“你就是化工厂的李助理!昨天在杜仲行偷看我们的就是你!”
李助理慌忙合上箱子,往柳媚娘手里塞了个信封:“我就是来买当归的,别瞎拍。” 黄三炮突然把青铜片往保温箱口一放,铜片竟 “滋啦” 响了一声,表面浮起层白霜。“这是甲醛类保鲜剂,” 他声音发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去年收的当归籽,“用这玩意儿泡当归,籽都发不了芽。”
穿白大褂的营养师小林突然挤进来,手里举着台手持检测仪:“黄师傅,我刚测了,这当归的二氧化硫含量超标四十倍!” 她把仪器往柳媚娘面前怼,“长期吃这种当归,会损伤呼吸道黏膜!” 柳媚娘抓起当归捆子就要砸,被赶来的市场管理员李姐拦住:“柳媚娘,上回你卖假枸杞的账还没算,又敢卖硫熏当归?”
孙子突然指着铺子后院,那里堆着些麻袋,袋口露出的当归梗发黑发黏:“爷爷你看!他们把坏当归藏在后院!” 黄三炮冲过去解开麻袋,一股霉味混着硫味扑面而来,里面的当归竟长着白毛。他捏起根发霉的当归往嘴里放,嚼了两下突然吐出来,舌尖发麻:“这是黄曲霉污染,比硫熏还毒!”
李助理见势不妙,拎着保温箱就往轿车跑,却被黄三炮伸腿绊倒,箱子摔开了,里面的保鲜剂洒了一地,溅在当归上冒出细小的气泡。“这玩意儿遇当归就反应,” 黄三炮指着冒泡的地方,“正经保鲜用的是花椒水,你这化学东西,连当归都怕。”
日头升到头顶时,市场里的商户都围了过来,手里捧着自家的当归请黄三炮鉴别。穿粗布衫的马大爷举着支弯弯曲曲的当归:“炮哥,你看我这是不是野当归?” 黄三炮先闻后尝,又往青铜片上蹭了蹭,铜片慢慢透出红润:“这是五年生的野当归,你看这气,能把铜片养得发红。” 他掏出杆小秤,“给你按野归价收,比硫熏的贵五倍。”
柳媚娘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完电话脸都白了:“什么?药检所的人来了?” 她抓起账本要撕,被李姐一把夺过:“这里面记的都是你从化工厂进保鲜剂的账吧?” 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张总”“李助理” 的名字频频出现,后面跟着串刺眼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