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炮扛着锄头顺着幼苗指引的方向往药道山林区走时,验药箱里的《药道山林志》正随着步伐轻晃。封皮里夹着张民国时期的 “山林药材分布图”,泛黄的麻纸上用狼毫标注着 “阳坡多生黄芪,阴沟常见细辛”,旁边还画着简易的共生图谱:五味子藤缠着山葡萄,野山参旁总伴生着细辛。最珍贵的是系在书脊上的 “山林铜哨”,哨身刻着 “万物相扶” 四个字,哨芯是用老竹笛的残段改造,吹起来的声响带着股松涛的清越,此刻在山林区的风里泛着空灵的铜音。
孙子的酸枝木药箱里,本源珠正与半袋野山枣核共鸣,箱侧老鳖把背甲贴在箱壁,甲上的水脉纹漫出淡青色的雾,混着远处传来的叫卖声 —— 那是采摘园导游的吆喝声。两人刚穿过森林防火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脚:原本郁郁葱葱的天然林,如今被划成数十个采摘区,每个区都拉着铁丝网,网内的野生药材被系上红绳标价,“野山参 3000 元 / 株,何首乌 1500 元 / 斤”,而林间的腐叶堆、乱石缝、溪流边全被铺上石板路,路边的指示牌写着 “最佳采摘路线 —— 保证收获最大化”。
“爷爷你看,它们被圈起来卖了!” 小家伙指着最前排的铁丝网,里面的五味子藤被剪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挂着果实的枝条,网柱上的标语写着 “现摘现卖,绝对野生 —— 假一赔十”。山林区中央的 “聚灵潭”(历代药农奉水神的深潭)被改成 “洗手池”,不锈钢水龙头哗哗流水,潭边的 “鸟兽栖息地” 石碑被贴上 “禁止投喂” 的警告,旁边的垃圾桶里扔着半截啃过的野果。更刺眼的是缆车支架上的广告牌:“高空俯瞰,精准定位 —— 轻松找到百年老药,无需费力攀爬”。
黄三炮走到被砍伐的老树桩前,树皮上的刀痕还很新鲜,树桩周围的细辛全被踩烂了。他从验药箱取出个陶瓮,往树桩旁的土坑里倒了些潭水,水里沉着几粒野山参种子:“这叫‘借生’,” 他用树枝把种子埋进腐叶堆,“山参得靠老树遮阴,细辛要依着山参驱虫,拆了这关系,哪还有真野药?” 说话间已在旁边插了根竹片,上面刻着 “此区禁采”,竹片插入的地方正好是片蕨类植物,叶片上还停着只七星瓢虫。
山林区老板林伯穿着迷彩服走过来,胶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他踢了踢旁边的腐叶堆:“黄师傅别较劲了,现在谁还费劲等它们自己长?我这铁丝网能防野兽,缆车能找好药,游客花钱就能体验采摘乐,比让药材烂在山里强多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称重台,“看见没?这月卖野药赚的钱,抵得上以前守三年的收成!”
孙子突然把老鳖从药箱上抱下来,往缆车控制台前一放。老鳖似乎嫌机器太吵,猛地对着主机喷出股清水,屏幕瞬间黑掉,监控画面消失处露出后面的标语 —— 原本写着 “山林共生”,现在被改成 “资源利用”。“大家快看!” 小家伙举着摄像机绕场一周,“他们用假野生骗大家!爷爷说真药材得跟鸟兽做伴,像这样 ——” 他学着黄三炮的样子把几粒野枣核埋进乱石缝,虽埋得深浅不一,却引来几个游客的驻足。
新出现的老药农栖伯背着半篓刚采的连翘走来,竹篓上的藤蔓是新缠的,露出里面的连翘还沾着露水。老人看见铁丝网就直叹气,从篓里掏出枝带根的柴胡往石头上一磕:“当年我师父教我认药,得听鸟叫 —— 布谷鸟叫时采柴胡,戴胜鸟来时长天麻。” 他指着柴胡根部的泥土,“这土得混着落叶和鸟粪才肥,旁边还得有丛紫花地丁作伴,人工圈养能养出这股草木香里带点苦的味儿?”
林伯被说急了,从仓库拖出箱 “野生模拟剂”,往旁边的人工种植区喷了些:“看好了!这玩意儿能让家种人参长出野山参的纹路,检测报告都做过,比你满山瞎找强多了!” 喷雾器在种植区来回喷洒,林伯抱臂冷笑,“等会儿对比下,看你采的和我喷过的有啥不一样。”
黄三炮没接话,从《药道山林志》里翻出张 “鸟兽助药图”,上面用朱砂点记着 “松鼠藏的松子发芽成树,山鸡吃的果核随粪生苗”。他往旁边的溪流里撒了把碎米,很快就有小鱼游来啄食:“这叫‘养山’,” 他指着水里的倒影,“鸟吃果,兽带种,鱼净水,少了谁山林都活不旺,你那铁丝网哪挡得住?” 说话间他已在旁边的大树上挂了个鸟巢箱,没钉钉子,只用藤蔓缠着,树干上的苔藓还保持着原样,散发着股潮湿的清香。
栖伯突然往场中央的 “辨药石”(历代药农鉴别野生药材的奇石)上放了片野生灵芝。那石头遇天然药材会显出深褐色,此刻却只泛出淡淡的黄。“瞧见没?” 老人用粗糙的手指捏起片人工种植的灵芝,“这玩意儿看着大,闻着一股子霉味,哪有咱山里采的带松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