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沙沙作响。于学忠凝视着棋盘,忽然发现黑棋的布局暗合当年日军在台儿庄的钳形攻势。他不动声色地落下白子,将黑棋的大龙拦腰截断。
"下棋如用兵,最忌分心。"于学忠端起茶盏,"周先生,该你走了。"
暮色渐浓时,福伯点亮了油灯。棋局已至收官阶段,周慕云额头渗出细汗。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乡野老叟的过气将军,棋风竟如此老辣,白棋如附骨之疽般缠着他的黑棋不放。
"听说蒋主席最近提起您。"周慕云突然压低声音,"说于孝侯这样的将才闲置山野,实在可惜。"
于学忠捻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微微晃动。他想起西安事变后蒋介石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把沾了血的刀。
"老朽今年六十有三,耳背眼花。"他缓缓落子,"怕是连棋盘上的死活都看不清了,何况军国大事?"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周慕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刘团长说最近山里有土匪出没,特地加派了巡逻。"
于学忠望向窗外。月光下,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安团丁正沿着竹林小径走来。领头的刘团长腰间崭新的美制手枪闪着冷光——那是只有军统嫡系才能搞到的柯尔特M1911。
"下雨了。"于学忠突然说。
果然,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青瓦上。转眼间,暴雨如注,竹林在风中剧烈摇摆。福伯匆忙跑去关窗,油灯被风吹灭,屋内陷入黑暗。
闪电划破夜空时,周慕云发现棋盘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新点的油灯放在石桌上,照着一枚孤零零的白子压在张毛边纸上。
他抓起纸条,上面是于学忠挺拔的笔迹:
「黑白分明局未终,急雨摧折满盘松。
不如归去看山色,青白从来不费工。」
院外传来刘团长的叫骂声——暴雨冲垮了进山的小路。周慕云狠狠攥紧纸条,这才发现棋盘上白子连成的形状,赫然是个"走"字。
三里外的山涧小道上,龙五爷披着蓑衣等在竹筏边。于学忠接过他递来的烟袋锅,深深吸了一口。
"那姓周的什么来路?"龙五爷问。
"重庆的夜猫子。"于学忠望着雨中模糊的灯火,"想吃鱼的。"
竹篙一点,筏子顺流而下。雨幕中,隐约传来龙五妹清亮的山歌调子:"...棋盘山上云雾深哟,神仙来了也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