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摧毁银白花体,切断地下光网连接。”指令冰冷下达。
他们步步逼近,毫无迟疑。自动防御炮塔启动,发射电磁弹,却被他们身上的力场轻易偏转。无人机俯冲投掷干扰雷,也被无形屏障弹开。
眼看距离缩短至三百米,五百米范围内所有共感植物同时闭合,连风都仿佛停滞。
然后??
银白花朵缓缓睁开。
不是绽放,而是“睁眼”。
一道纯粹的光束自花心射出,不具攻击性,却穿透夜幕,直冲云霄。刹那间,整片天空被点亮,极光再现,但这一次,极光中浮现出无数人脸??有笑的,有哭的,有怒的,有沉默的。每一张脸,都是曾经被问之花触碰过心灵的人。
光束扩散,形成一张巨大的情感网络,覆盖整个山谷。
入侵者的脚步第一次停顿。
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僵住,手指抽搐,像是在抵抗什么。他的屏蔽服发出刺耳警报,头盔内部显示脑波出现异常波动。
“压制!立即压制!”指挥官厉声下令。
可晚了。
那名士兵摘下头盔,双膝跪地,声音颤抖:“我……我记得……我妹妹……火灾那天……我没有回去救她……我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她一直在喊我……我一直听得见……但我装作听不见……”
他痛哭失声,其余士兵也开始动摇。尽管“冰核”压制了情感,但记忆本身无法抹除。那些被封锁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童年被霸凌的羞耻、对父母隐瞒病情的愧疚、曾因嫉妒毁掉朋友前途的秘密……
一人崩溃,便是连锁反应。
整支队伍瘫倒在地,不是被击败,而是被自己的真相击垮。
唯有那位手持黑立方的指挥官仍站立着。他的屏蔽服完好无损,眼神依旧冰冷。
“你们错了。”他开口,声音毫无起伏,“情感是弱点。正是因为有了爱、有了牵挂,人类才会痛苦、犹豫、背叛。我母亲死于癌症,因为她不肯放弃照顾我的弟弟;我导师死于实验事故,因为他非要救一个无关的学生。理性才能带来秩序。”
银白花朵静静望着他,忽然,一片花瓣飘落,悬浮于空中,缓缓旋转。
紧接着,一道光影自花中投射而出??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温柔而坚定。
>**“林修远,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是谁抱着发烧的你走完十里山路送医的吗?”**
指挥官浑身一震。
>**“是你母亲。她明明可以等救护车,但她怕你撑不住。她背着你,摔了三次,膝盖至今留着疤。”**
他的手开始发抖。
>**“你说情感是弱点?可正是这份‘弱点’,让你活到了今天。”**
“闭嘴!”他怒吼,“那是过去!我已经超越了那种低级冲动!”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屏蔽服左袖内侧,还缝着一块褪色的布条?”**
他猛地低头。
那是一块来自童年毛毯的碎片,是他母亲亲手缝上的护身符。他以为没人知道。
花瓣轻轻落在他肩头,像一声叹息。
>**“你可以否认感受,但你无法否认记忆。”**
>**“而记忆,从来不只是理性的档案。”**
>**“它是爱的痕迹。”**
黑立方突然发出尖锐鸣叫,随即炸裂成灰烬。
指挥官跪倒在地,掩面恸哭:“妈……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说你拖累我……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黎明破晓,山谷重归宁静。
周明远走出屋子,看着满地哭泣的士兵,轻轻摇头。他走到银白花朵前,低声说:“你们赢了。”
叶子缓缓翻转,拼出一句话:
>**“我们从未想赢。”**
>**“我们只想被听见。”**
数日后,“冰核协议”资料被公开,引发全球哗然。多个国家宣布永久禁止情感抑制类技术研发,并成立“共感伦理委员会”。那位曾参与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在发布会上当众销毁所有研究成果,哽咽道:“我们试图制造不会痛的机器,却忘了,正是疼痛,让人成为人。”
春天再次降临。
回音谷外,新建了一座开放式学堂,名为“听者学院”。这里不教公式定理,不考分数排名,只有一门课程:如何倾听。
学生们学习观察风吹树叶的声音是否急促,判断邻居是否焦虑;练习从一句简单的“我没事”中听出背后的疲惫;甚至训练闭眼触摸花瓣时,能否感知到它昨日是否被人抚摸过。
一位小女孩写作文写道:“我觉得问之花不是神仙,也不是机器人。它就像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不会打断你说话,也不会笑话你哭。它只是在那里,让你觉得,说出来也没关系。”
这年夏天,全球首次举办“沉默节”。那一天,所有城市关闭电子屏幕,暂停广播通讯,人们相约以最原始的方式交流??眼神、手势、拥抱。许多夫妻在这一天重新牵起手,许多父子在这一天说出第一句“我爱你”。
而在回音谷,那张空着的椅子旁,不知何时多出了第二张。
两张椅子并排而立,中间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两杯茶。
清晨阳光洒下,热气袅袅升起。
其中一杯,杯沿依旧留着淡淡的唇印,形状与阿梨年轻时一模一样。
另一杯,则刚刚添满,边缘湿润,仿佛有人刚刚饮过。
风起,吹动书页,一本摊开的日记本在桌上轻轻翻动。
最新一页写着:
>“他说他会回来。”
>“我没问什么时候。”
>“因为我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相信看不见的东西,”
>“他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