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我也能像你一样帮别人记住东西吗?”
秦川摸了摸一个小女孩的头,她手里举着的灯笼写着:“想奶奶做的桂花糕。”
“记住一件事就够了。”他说,“比如奶奶的味道,比如妈妈的声音,比如朋友拉你一把的感觉。只要你还记得,那个人就还在。”
夜渐深,星光与灯火交相辉映。
秦川盘膝而坐,取出药箱,将最后一格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唯有细细一根红线,缠绕成结,末端系着一枚极小的铜铃。
这是他在归离城救下的第一个孩子送他的礼物。那孩子说:“铃响时,你就知道我在想你。”
如今,铃不动,线却自行轻颤。
“怎么了?”小白警觉。
“有人在呼唤。”秦川低语,“不是用嘴,是用心。”
他闭目感应,识海泛起涟漪。千万人的愿望如细雨落下,汇聚成河:
“我想再见父亲一面。”
“请让我母亲知道,我没有怨她抛下我。”
“我杀了人,但我真的后悔了……有没有人愿意原谅我?”
“我喜欢你,可我一直不敢说。”
这些声音不属于某个地方,而是遍布九洲,来自那些刚刚找回记忆、却又不知如何面对的人们。
秦川睁开眼,眸中星河流转。
“学堂不能等了。”他说,“我们必须教他们如何说话,如何流泪,如何拥抱,如何道歉,如何说‘我爱你’而不觉得羞耻。”
判官冷笑:“你以为建个屋子就能改变人心?”
“不能。”秦川坦然,“但我可以点亮一盏灯。只要有人看见光,就会想靠近;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彼此取暖。”
第二日清晨,第一块基石落下。
地点就在西漠边缘,水晶塔旁。没有雕梁画栋,没有仙气缭绕,只是一座朴素的木屋,四面开窗,屋顶铺草,门前立了一块木牌,上书五个字:
**记心堂**。
消息传开,起初无人在意。直到第七日,第一位访客到来??是个瞎眼老妪,拄着拐杖走了三个月。她说:“我儿子战死沙场,临终前喊娘。我想知道,那时候,我有没有听见?”
秦川让她坐下,取出生死笔(暂借于判官),蘸愿力为墨,在空中画出一道光影回廊。片刻后,老人浑身剧震,老泪纵横。
“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那天夜里,我突然惊醒,耳边全是孩子的哭声。我以为是梦,原来是他在叫我啊!”
她跪在地上,朝着北方磕了三个头,然后笑了,笑得像个少女。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
有人想听亡妻最后的遗言,有人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背叛过兄弟,有人只想再看一眼初恋的眼神。
秦川不施法术,不借神通,只是引导他们静心回忆,用愿力编织梦境,让他们亲手触摸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情感。
有人崩溃大哭,有人沉默离去,也有人豁然开朗,转身回家。
三个月后,记心堂已有十二间分舍,分布在九洲要地。每处分堂门前都挂着一盏长明灯,灯油由自愿者捐献的记忆凝成,永不熄灭。
而秦川依旧行走四方。
某夜,东海孤岛暴雨倾盆。一群曾是死士的无心者聚集在破庙中,围炉取暖。门被推开,他浑身湿透地走进来,放下药箱。
“你们还记得什么?”他问。
一人抬头:“我记得有个小女孩送我一朵野花,说‘哥哥不怕,花会保佑你’。”
另一人喃喃:“我好像答应过谁,要带她去看海。”
第三人突然捂脸:“我想起来了……我是她哥哥。她后来被人贩子拐走,我拼命找,却被抓去做实验……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秦川取出一颗新的愿种??这次是由众人共同许愿凝聚而成,通体莹白,形如莲花。
“种下去吧。”他说,“不是为了复活过去,是为了让未来不再重复悲剧。”
愿种埋入地下,翌日清晨,庙前开出一片花海,每一朵花瓣上都映着一个孩子的笑脸。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女帝摘下了象征无情的玉冠,换上素衣布裙,亲自前往民间巡查。她在贫民窟抱起病童,低声说:“别怕,姐姐来了。”
西域佛寺,高僧散尽经书,另立新规:“修行不在断情,而在深情。若不能爱人,何谈普度众生?”
南荒部落,族长废除“割情试炼”,改为“忆爱仪式”:少年成年礼上,必须讲述一段最珍贵的记忆,方可获得认可。
世界并未立刻变好。
仍有战争,仍有欺骗,仍有痛苦。
但不同的是,现在有人会在杀人前犹豫一秒,想起母亲也曾这样抱着自己入睡;有人在背叛时心痛难忍,因为脑海中浮现出对方含泪的眼睛;更有无数普通人,在夜晚点亮一盏灯,对着虚空轻声说:“我知道你看不见,但我记得你。”
这一日,秦川登上昆仑绝顶。
风雪再次降临,一如当年极北冰原。
他打开药箱,三百六十格蛊毒尽数化作流光升腾,融入天地。莲心飘出,悬于头顶,缓缓旋转,将亿万愿力织成一张无形之网,覆盖整个人间。
小白趴在他肩头,轻声问:“接下来呢?”
“等。”他说,“等下一个需要记住的人出现。”
星空之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每一盏灯,都是一个未被遗忘的故事。
而他,依旧是那个背着药箱的身影,穿行于风雪与晨曦之间,替所有人记得??
糖葫芦有多酸,
眼泪有多咸,
以及,
爱,曾经多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