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生日委屈
八月二十五日,零时零分。
刘艺飞的手机仿佛瞬间被注入灵魂,从床头柜上「嗡」地一声弹起,继而开始了长达数分钟不知疲倦的振动和闪烁。
屏幕被微博的通知推送疯狂刷屏,红色的点赞爱心和蓝色的评论气泡交织,像一场微型电子菸花秀,几乎要照亮半个卧室。
「哇哦————」她忍不住小声惊叹,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根,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怕吵醒旁边的人。
尽管早有预料——经纪人琳达姐提前一周就在她耳边念叨:「艺飞啊,二十四号零点记得上线互动!品牌爸爸们都等着呢!」
但当祝福真的以这种排山倒海的方式涌来时,那种被无数人记挂丶喜爱的暖意,还是像一床厚厚的丶蓬松的羽毛被,迅速而妥帖地包裹了她。
她一条条翻着,指尖在发亮的屏幕上滑动。粉丝后援会的长文写得真情实感,配上了她从初出茅庐到如今闪闪发光的九宫格,每一张都戳中心窝子。
几个代言的高奢品牌官微更是卷得厉害,po出了特意为她拍摄的生日主题大片,高级珠宝和华服在她身上熠熠生辉,评论区一片「女神杀我」。
圈内好友的祝福或搞怪或走心,甚至有人发了她的表情包黑图,引得粉丝在下面「哈哈哈」刷屏,成了大型认亲现场。
热闹是属于屏幕那头的;卧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微弱的风声。
她侧过身,借着手机屏幕反射的微弱光亮,看向身旁深陷在枕头里的男人。
彭磊呼吸深沉,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对这场因她而起的数字风暴毫无察觉,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一条特别搞笑的祝福来自喜剧演员于谦老师,视频里他挤眉弄眼地唱了段荒腔走板的生日歌。
刘艺飞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动着,小心地观察身边的动静。
他只是无意识地咂咂嘴,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音节,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蹭了蹭,纹丝不动。
「睡神————属猪的吗你————」
她小声嘟囔,语气里带着点甜蜜的抱怨和无奈,伸出食指,极轻极轻地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描摹他的眉眼。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火苗,不甘心地跳跃着—
电视剧里不都这麽演?
男主角总会卡着点醒来,变魔术一样从枕头底下摸出礼物;或者至少,在半梦半醒间给她一个迷糊却温暖的吻,哑着嗓子说「宝贝生日快乐」。
没有。什麽都没有。回应她的只有他依旧均匀丶甚至称得上悠长的呼吸声,偶尔还夹杂一丝极细微的丶让人哭笑不得的鼾声。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舒畅发来的简讯:「宝贝生日快乐!!!微博炸了!!!你家彭老师有什麽表示啊?[坏笑][坏笑]」
她撇撇嘴,打字回覆:「表示?表示睡得像头小猪。【猪头】」
舒畅回得飞快:「不能吧??装的呢?你戳戳他!」
她又瞟了一眼身边那座「沉睡的火山」,叹了口气打字:「戳了,没反应。
估计白天累坏了。算了,让他睡吧。」
「好吧,看你能装到什麽时候。」她放下手机,自言自语,带着点小小的赌气成分,强迫自己闭上眼。
但那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和心底那份柔软的期待,却久久没有散去。
她在脑海里想像着他明天可能给出的惊喜,在手机残留的嗡鸣感(纯心理作用)和身边人沉稳得令人安心的呼吸声中,翻了个身,沉入了充满甜蜜猜测的半梦半醒之间。
阳光透纱帘,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刘艺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摸——空的。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她拉着柔软的毛绒拖鞋走出卧室,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一没有想像中的煎蛋香气,没有烤面包的焦香,甚至连咖啡的醇厚味道都没有。
正疑惑着,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彭磊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便利店塑胶袋,里面是两杯封着口的豆浆和几个看起来就很实诚的肉包子。
「醒啦?」他语气平常得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周三早晨,甚至比平时还要平淡些,一边换鞋一边把袋子拎到餐桌上,「胡同口买的,快,凑合吃,还热乎着。」
刘艺飞的心像是被一根小小的羽毛挠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丶失落地往下沉了沉。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穿着棉质T恤的后背上,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和坚实的肌肉线条。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一点点不自觉的撒娇:「喂————彭磊同志,采访一下,请问您知道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掌下他的腹肌似乎极轻微地绷紧了一瞬。然后,他转过身,脸上是一种被她称为「直男式标准茫然」的表情,甚至还非常应景地抬手挠了挠他那头因为睡觉而有些乱翘的短发。
「今天?我想想————八月二十四号————礼拜三?呃————」
他忽然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猛地一拍额头,「哦对了!坏了坏了!早上老李给我发信息了,说投资公司有个急会,特别特别重要,那几个难搞的跟投方代表突然袭击,点名要我参加!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那点微小的丶残存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啪嗒」一声炸了。刘艺飞松开环抱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不让那迅速涌上来的失望透出来。
「啊?急会啊————非得今天吗?很重要吗?就————不能推一推或者让别人去?」她试图从他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
「推不了,我的小祖宗,」
彭磊拿起一个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眼神快速地扫过她的脸,却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关乎下个季度整个公司的规划和和整体计划推进呢,老李都快急秃了。你乖,自己安排一下,逛逛街,找朋友喝个下午茶,嗯?我开完会,保证!保证尽快脱身回来陪你吃晚饭,好吧?」
他语速有点快,像是急着背诵完台词,匆匆抓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略显仓促的吻,几乎是脚底抹油般冲出了家门。
防盗门「咔哒」一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里瞬间陷入一种过分安静的停滞状态。
刘艺飞独自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餐桌上那杯凉透的白开水和那袋廉价的便利店早餐上;又低头划开手机屏幕,微博推送里依旧充斥着各种@她的丶华丽精致的生日祝福。
一种巨大的丶荒谬的落差感猛地袭来,砸得她心里又酸又胀。
她猛地踢了一脚无辜的沙发腿,然后气鼓鼓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抱过一个抱枕使劲揉捏:「臭彭磊!工作狂!大直男!榆木疙瘩!不开窍!」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声音闷闷的,「规划规划!规划比你女朋友的生日还重要是吧!气死我了!」
失落和一点点委屈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冲得她眼眶都有些发酸了。
而另一边,四合院门还没完全回原位,彭磊脸上那副「上班快要迟到」的匆忙和「今天是什麽日子来着」的茫然就如同变脸戏法般褪得乾乾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压不住的极度兴奋和一丝计划进行到关键处的紧张。
他几乎是小跑着钻进了驾驶座,车门刚关上就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地划开通讯录,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舒畅!贝娜姐!」他声音压得低,却绷着一股激动的颤音,语速快得像扫射的子弹。
「出动出动!鱼已咬钩!重复,鱼已咬钩!我刚刚的表现怎麽样?绝对是影帝级别,奥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你们是没看见,她那个小表情,失望得都快哭了,嘴角往下撇着,眼睛里全是你怎麽能忘了」的控诉,哎呦喂,看得我这心里————差点就没绷住!真想当场就给她搂怀里坦白从宽!」
电话那头立刻爆发出舒畅极具穿透力的爽朗大笑,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姚贝娜温柔又带着笑意的打气声。
「收到收到!彭导辛苦了!演技卓越,情绪饱满,层次分明!放心,我们这边万事俱备!场地组最后检查完毕,道具组)已就位,演员组情绪稳定,状态满分!就等您这位总导演莅临现场指挥了!」
「好好好!保持住!我马上到!」彭磊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完成了一场高难度的演出。
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凌乱的头发,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丶傻乎乎的笑容,这才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出小区,直奔京郊。
他的目的地明确——于谦老师那座闻名遐迩的「天精地华宠乐园」。
今天的马场显然被特意打过招呼,平日的喧嚣和游客的嘈杂消失不见,显得格外宁静,只有风吹过草场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于谦老师本人正优哉游哉地站在一处打扫得格外乾净的马厩外等着他,身上那件印着巨大「福」字的喜庆红色T恤简直能闪瞎人眼,手里一如既往地盘着俩油光鋥亮的核桃,脸上堆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慈祥笑容。
「于老师!哎呦喂,真是麻烦您了!给您添这麽大麻烦!」彭磊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于谦老师空闲的那只手,用力晃了晃。
「哎呦,不麻烦不麻烦!彭导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于谦老师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菊花,核桃盘得咔咔响,「给小刘姑娘过生日,这是大喜事!积德行善啊!我说彭磊,你这心思可真够绝的,啊?从沙特那麽老远弄来这两位爷」,这路程,这手续,真下血本儿了啊!小伙子可以!」他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
彭磊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她喜欢嘛。上次一起看国家地理的纪录片,她就盯着屏幕里的阿拉伯马,眼睛发亮,说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马,线条跟艺术品似的,像从沙漠神话里走出来的精灵,又高贵又神秘。我那时候就琢磨上了————」
「得嘞!冲你这份心,今儿个这忙我就帮定了!来来来,看看你的精灵」去!」于谦老师揽着他的肩膀,熟门熟路地引着他走向一处特别打理过的丶
铺着乾净软垫的独立马厩。
马厩里,两匹骏马正悠闲地甩着长长的丶丝绸般的尾巴。
一匹通体纯白如雪,没有半根杂毛,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自身都在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晕,它高昂着线条优美的头颅,神情带着天生的倨傲与美丽,宛如一位冷艳的君王。
另一匹则是极为漂亮的浅金色,皮毛像上好的香槟,性情显得温顺许多,安静地依偎在夥伴旁边,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温润如水,像是盛满了融化了的蜜糖,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瞧瞧,多精神!真是一对璧人儿!」于谦老师语气里满是自豪,如同介绍自家孩子,「这匹白的,公马,血统纯正得能上查三代,谱系证书厚得像本书!性子嘛,是傲了点,等闲人近不了身,但通人性,聪明着呢!这匹金的,母马,温顺亲人,胆子大,步伐稳当,最适合小刘姑娘这种初次尝试骑乘的。怎麽样,为了把它们囫囵个几地从沙漠那头弄到咱这四九城,手续可折腾坏了吧?没少求爷爷告奶奶吧?」
「何止是折腾,」彭磊的目光完全被两匹马吸引,眼神发亮,「光是跨国检疫丶隔离丶运输,文件摞起来能有这麽高。」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高度,「中间差点因为一点文件瑕疵就被扣在海关了,那几天我急得嘴角起泡,天天跟那边中介越洋电话打到凌晨。但您看现在——」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值了!一切都值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匹白马,屏住呼吸,极轻极轻地伸出手,抚摸它光滑如缎的脖颈。白马似乎有些不习惯生人的触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温热的气息,蹄子轻轻刨了一下地面,但最终并没有排斥,只是用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