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聊翻阅着不知翻了多少遍的《大明水师大战佛莫联军》连环画。
寂静的夜,少年倍感孤独寂寞。
皇爷爷走了,永远的走了,李先生离开了,一去不知多少年,爹娘下了江南,也不提回来的事……
白天还好,有臣子,有公务,有许多人,有许多事,可夜深人静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少年幽幽叹息,摇了摇头,苦笑自嘲,「皇爷爷刚走一年,李先生离开都没满一年,这才万历元年,才刚开始……你就顶不住了?」
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少年天子披上常服,走出寝宫,于乾清宫屋檐下站立。
仰头望天,明月高悬,星河璀璨。
如此一幕,少年不由想到登基前夕,自己与李先生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河的场景……
「这皇帝是没有我想的那麽难做,却也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啊……」
少年静静望着,望了许久,直至脖子发酸,才低下头来,打了一套太极养生拳……
奈何,还是没有睡意。
少年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寝宫……
李青远远瞧着这一幕,颇不滋味儿,打定的底线又松动了些。
长达两百馀年的岁月洗礼,做人老辣了,做事老练了,可心肠还是硬不起来。
「总要有一个适应期,最初的阶段最是难熬……嗯…,来都来了。」
李青无声跃下房顶,悄摸跟了进去……
少年扯下披着的常服,脱去鞋子,故意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突然,一道温淳的声音响起:
「时间也不算晚。」
少年惊坐而起,却见李先生缓步走来,不由一脸的错愕。
「是不是很意外?」
少年张了张嘴,点点头:「是……先生怎麽……可是日本国生了变故?」
李青摇头。
「那是……?」
「累了我还不能歇歇?」
「啊哈哈……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朱翊钧喜笑颜开,「我还以为上次一别,起码要十年以上才能再见呢。」
说着,就要再次起床。
「夜里凉,坐着吧。」
李青走至床边落座,说道,「本来是这麽个打算,不过想想你刚承继大统,总归要有一个适应阶段……恰好时下日本国不太需要我了,回来看看你。」
朱翊钧哂然一笑:「先生无需忧虑我,我完全能应付的过来,不要小看我嘛。」
「没小看你,我只是……就算是我想你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少年欢喜之馀,又有些无所适从,这还是李先生第一次这般明着宠呢。
「其实,我也想李先生,可想了。」少年挠着头说。
「我知道。」李青失笑道,「我刚都看见了,听见了。」
「啊?你都……」
少年闹了个大红脸,辩解道,「我只是……小小感慨一下而已,既非抱怨,也不是累了丶倦了丶顶不住了,其实做皇帝没那麽累,庙堂风气尚好,又有踏实能干的大臣,国家欣欣向荣……比起祖宗们,我这个天子可太幸福了呢。」
顿了顿,「谁还没有个矫情的时候呀?」
李青失笑点头。
「先生,这次回来……真就只是看看我?」
「嗯。」
少年歪着头道:「先生,你好像变了诶。」
「哪变了?」
「变得……温柔了。」朱翊钧摩挲着下巴,「变得没那麽理性,变得感性了。」
「是吗?」
少年点头:「我都接受了你一走许多年的事实,我也做好了独自面对的准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你这一回来……就不怕我生出靠山吃山的心理?」
李青笑问:「既然我知道,我却还是回来了,我这般宠你,你会令我失望吗?」
「……好吧。」朱翊钧无奈道,「先生你这算不算道德绑架?」
「你觉得是吗?」
少年:「……」
「不贫了,你父亲还好吧?」李青问。
「挺好的,已经乐不思蜀了。」
「下江南了?」
「嗯呢。」少年叹了口气,「六月初去的,这都两个多月了,也不提回来的事,保不齐要在金陵过年呢。」
李青缓缓点头:「去散散心也没什麽不好,你父亲也不容易。」
「嗯嗯,我知道。」少年拍着胸脯说,「父皇在不在,对我都没什麽影响。」
「有志气。」李青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与你皇爷爷最看好的接班人!」
少年撇撇嘴,揶揄道:「原来先生也会奉承人呀?」
「……调皮!」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黄锦也还好吧?」
少年一滞,垂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