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吉问道:「是经历的多了,见识了太多不平事,激发了侯爷心中的大义感?」
「倒也不是。」
李青露出缅怀之色,「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我也回不去了,我只能留下来……如此,这个时代的人和事,就不是历史的一页篇章了,而是活生生的人,看得见丶摸得着,共处在一个时空,一片大地的人,如何能见死不救丶袖手旁观呢?」
「再之后,随着时间推移,羁绊越来越深,我越来越难以抽身……最终,活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李青语气轻松道:「来都来了,漫漫长生路又太过枯燥,有个事做也挺好,不是吗?」
李青在笑,赵贞吉却笑不出来。
默然半晌,
「侯爷,我为我刚才对您的质疑……」
李青严厉打断:「你质疑是应该的,也是合理的,没道理道歉,你是大明的官员,这是你的权力,你就不该感到抱歉!」
不该感到抱歉……赵贞吉愕然失神。
李青温和下来:「我有比你强的地方,你也有比我强的地方,比如说,你讲的心学,比我讲的心学,更能令人信服,而你这个心学传人,也最能共情诸多学子,这都是我不具备的……」
「再说了,我要是有你这个实力,亦或比你更厉害,何必跟你磨嘴皮子,我自己上不就好了?」
赵贞吉说道:「侯爷只是时间宝贵,抽不开身,绝非本事不济。」
李青摇头:「我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没怎麽读圣贤书,你让我如何与这些读书人共情?」
顿了顿,「我有我的问题,一直以来,我都站的太高了,许多时候会不可避免的忽视具体细节,我做的那麽多在你们看来很牛的事,其实,也离不开许许多多实心用事的官员,就如你,如海瑞,如戚继光……只是人们总喜欢把功劳安在主张者身上。」
李青失笑道:「我就是一个人掰成八瓣用,也做不了这麽多事啊。」
赵贞吉受其感染,也笑出了声,辩驳道:
「世人喜欢把功劳安在主张者身上,是因为世上不乏做事的人,却是极缺敢于提出创造性主张的人,何况侯爷每一项主张都行之有效,而且效果斐然,侯爷当得。」
李青咂咂嘴:「行吧,既然你们都这样以为,那我就坦然受之了。」
赵贞吉微笑点头:「我会走之前,借心学重塑儒学的同时,反过来再『重塑』一下心学。」
「嗯…,这个方式既温和,又不易被人察觉,且行之效果……」李青赞道,「不愧是心学传人!」
赵贞吉却开心不起来,惨然道:「说是重塑心学,实则却是阉割……这般不称职,又怎敢以心学传人自居?」
李青哂然一笑:「你这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王阳明活着的时候又不是没讲过学,效果不比你强哪去,甚至还略有不如呢。」
「不要觉得愧对王阳明,你如此,非但没有对不起他,反而帮了他。」
李青认真道:「你懂心学,你可以做到把心学化繁为简,适用于世人……反过来说,你这个心学传人,正是在践行王阳明的思想——知行合一。」
赵贞吉默然片刻,感叹道:「听侯爷说话,当真是如逢甘露啊!」
「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李青笑了笑,「来,让我给你诊个脉。」
赵贞吉倒也不矫情,抬起胳膊,撩开袍袖露出手腕,顺势问道:「先生刚回来,又急着走?」
「嗯。」
赵贞吉委婉道:「要是适当的休息一下都会产生负罪感,则说明侯爷你没读懂心学。」
李青哑然失笑:「有个成语叫甘之如饴,用来形容我最是贴切。」
「……好吧,是贞吉境界低了。」
李青不再搭话,认真切脉……
赵贞吉神色坦然。
接着,李青又进行了问诊……
赵贞吉也不讳医,有什麽说什麽。
一番之后,李青给开了个养护调理的药方,还给开了张食谱。
「你这个岁数了,心态又豁达,我就有什麽说什麽了。」李青说道,「按需服药,以这些为主要食谱,平时适量的走动走动……多了不敢保证,再腿脚麻利的活个五年没问题。」
赵贞吉含笑道:「再有五年我都七十多了,不少了,不少了。」
「还有呢?」
「还有……」赵贞吉恍然失笑,「五年足够我将心学化繁为简了。」
李青这才露出满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