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仔细观察。红灯持续了约三十秒,东西向的车流完全停止,南北向的车流开始通行。一切井然有序。

“不知吐鲁番何时能用上这套系统。”他感叹。

“快了吧。”朱幼薇微笑,“我听广播里说,元首府计划在十年内,将标准市政系统’推广到所有府级城市。信号灯、自来水、公共电车、广播站都会有的。”

绿灯亮起。车辆继续前行。

夏完淳注意到,许多建筑外墙上贴着巨大的海报。其中一张格外醒目,一个足球运动员凌空抽射的剪影,下方用汉、拉丁文、阿拉伯三种文字写着:“全球杯足球赛?京城欢迎您”。

“这次来了不是外国人吧?”

“官方统计是两万余人。”朱幼薇如数家珍,“包括十六支外国代表队及其随行人员,还有各国使节、商人、游客。京城的客栈全满了,不少百姓把家里空房租出去,一晚上能收五角钱呢。”

而后朱幼微又指着主干道旁一个圆形建筑道:“这就是工匠体育场,也是这次全球杯足球场的主会场,能容纳五万人,去年开工,今年八月才竣工,我已经买好票了,到时候我们全家人看开幕式。”

翌日清晨,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卧房。

夏完淳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七年了,他第一次不是在边塞的土炕上醒来。身下是柔软的棉褥,枕间有皂角的清香,窗外传来的是胡同里邻居的寒暄声,而不是西域的风沙。

他起身,先去看儿子,夏浩然已经清醒过来,正在穿自己的衣服,夏完淳看到当即过去帮忙。

朱幼薇正在准备早餐,没多久,桌子上就摆着几根油条,包子,豆浆和煎鸡蛋。

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吃早餐。浩然叽叽喳喳说着学堂的趣事,新来的算术先生、足球队的训练、他们排练的啦啦操,夏完淳静静听着,不时给儿子夹个包子。这一刻的平凡温暖,是他过去七年最奢侈的想象。

早餐后,朱幼薇要去锦绣服装厂,而夏完淳这次则接过了送夏浩然上学的任务。

等他刚刚回家,正在书房整理笔记,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存古,我们来了!”

来人正是徐绍和赵旭。

三兄弟相见,自是一番热闹。七年未见,徐绍胖了些,但变化却不算大,依旧是那样玩世不恭。而赵旭则黑瘦了许多,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眼神干练。

“你在南洲情况如何?”夏完淳泡上茶,三人围坐询问道。

赵旭笑道:“我现在掌握了民朝钢铁行业的命脉。”

徐绍笑道:“一个超级大铁矿,不就是一个臭挖矿的,你还傲上了。”

李旭道:“光说是很难形容这个超级大铁矿,还是眼见为实。”

两次淘金热潮,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四海好汉前去淘金,同时也吸引了一大批探家,探索南南洲矿产资源,他们原本是想找金矿的。

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铁矿,民朝极其重视,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在那片蛮荒之地,建立了港口和铁矿堡。

李旭因为懂机械,被安排成为了当地的堡主,主要就是负责,扩大港口,维护到矿区的道路,维护各种机械,能让海船畅通的把南洲铁矿运输回神州本土。

赵旭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是一片巨大的矿坑,不,不能用“坑”来形容,那简直是一个人造巨型矿坑,层层叠叠如阶梯状向下延伸。矿坑底部,几十台蒸汽铲车正在作业,每台铲车旁都堆积着小山般的矿石。

“这是南洲大铁矿,我们叫它赤龙矿,品质非常好,含铁量都超过了六成,是天下最好的铁矿。”赵旭的声音带着自豪,“矿区面积二十平方里,已探明储量......按地质队的说法,够全天下用一百年。”

夏完淳仔细端详照片。矿坑的边缘,甚至能看到简易矿轨蜿蜒,小火车拉着矿斗爬坡,这一圈圈的坡一直往下延伸,直到连照片当中也看不清的底层。

“现在产量如何?”

“月产铁矿石十五万吨。”赵旭报出数字,“全部通过铁路运到铁堡港,装船运回。用的是五千吨级的散货船,一次能拉五千吨,但因为铁矿价格低,利润算不得高,元首府已经批准建造万吨级货轮,专门用来运输铁矿,已经

在建设,明年就能下水。”

他算了一笔账:“南洲铁矿品质极好,含铁量六成以上。开采成本极低??因为是露天矿,不用打巷道,不用支护,用炸药炸开表层,直接用铲车装车。一吨矿石的完全成本,包括开采、运输、装船,只要二两元。”

“运到神州呢?“

“海运费是最大头。”赵旭说,“五千吨船跑一趟,燃料、人工、折旧,折合每吨三元。到岸价就是五元。但即便这样,也比本土矿便宜??山西的矿,地下开采,成本就要四元,品质还只有四~五成,运输到钢铁厂还要增加成

本,民朝的钢铁厂都喜欢我们这样的优质铁矿,说可以减少煤炭的消耗,还能延长高炉的寿命。”

赵旭继续道:“更关键的是在南洲开矿安全,本土矿场,要打矿洞,支架,安排通风口,即便这样还是有各种意外事故,每年矿难死伤数以千计。

但南洲是露天矿,几乎没这个风险,元首府已经有意关闭一批高危矿井,将产能转移到南洲。”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我现在是“铁矿堡堡主’,品级等同县令。但随着南洲战略地位提升,这个位置迟早要升格。明年计划再移民一万人过去,建学校、医院、甚至电影院??要把那里建成一个矿业城市。”

夏完淳感慨:“对民朝来说,南洲铁矿比金矿重要多了。”

而后夏完淳又询问道:“声韵商社经营的情况如何?”

徐绍笑道:“当然是蒸蒸日上,电力普及比我们预想的快。现在全国通电的县城超过八百个,通电家庭超百万户。有了电,一切都不同了,去年声韵商社去年营业额一千三百二十万元,利润五百八十万元。主要三大块:广播

系统、家用电器和留声机。”

“其中收音机卖得最好。”徐绍特别强调,“声韵牌矿石收音机,去年卖了三十万台,今年预计能破五十万。价格从最便宜的八元到高端的二十元,覆盖不同客户。现在京城,稍微体面点的人家,客厅里没有收音机,都不好意

思待客。”

夏完淳吃惊无比,原本声韵商社利润就高,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了,赚的钱更多他有预计,但利润高达五百八十万元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龟兹一县的收入都比不上一个声韵商社。

“但钱赚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徐绍淡然道。

李旭翻白眼道:“跟自家兄弟也装上了,你现在的样子很欠收拾。”

徐绍眼中闪过光道“这是我真心话,比起赚钱,我现在在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东西。

“改变世界?”赵旭,夏完淳两人有些玩味,赵旭道:“不会是从社长书房找到的吧?”

徐绍满不在意道:“儿子用老子的东西能有什么问题,今天就带你们这些乡巴佬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未来世界。”

三人坐上徐绍的电动车,车辆快速离开市区。向西北郊外开去,道路渐渐偏僻,两旁是农田和村庄。秋收已近开始,不少农户开开着拖拉机,收割粮食。

但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奇特的建筑。那是一座巨大的棚式厂房,长度超过百米,高度至少有二十米??相当于六层楼。屋顶是弧形,覆盖着波浪形的铁皮。最奇特的是,它没有墙,或者说,墙是活动的??两侧是巨大的推

拉门,此刻完全敞开。

厂房前停着几辆工程车,工人们正在忙碌。徐绍驾车直接驶入厂房的停车场。

进入内部的瞬间,夏完淳和赵旭都震惊的难以呼吸。

厂房里是空心的,只有四周的钢架支撑着屋顶。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洒扫得一尘不染。而在这片空旷的中央,停着一个庞然大物。

它长约四十多米,高度超过两层楼。形状不是传统的热气球球形,而是流线型,像一条巨大的鲨鱼,又像纺锤。主体是银灰色的,在从屋顶天窗洒下的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骨架,裸露在外的铝合金框

架,纤细而坚固,如同巨兽的肋骨。

骨架外蒙着一层银灰色的织物,绷得极紧。巨物下方吊着一个梭形的吊舱,长约十米,有舷窗。吊舱后有两台发动机,螺旋桨静静停着。

“这是......热气球?”赵旭喃喃道。

“不。”徐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这是飞艇。我命名为“精卫级”。这艘是精卫-5号。”

他领着两人走近。靠近了看,更觉震撼。飞艇的蒙皮是特制的丝绸,涂了多层防火涂料,手感坚韧如牛皮。铝合金骨架的铆接处做工精细,每一颗铆钉都打磨光滑。

“长四十四米,最大直径十二米。”徐绍如数家珍,“内部容积两千五百立方米。骨架用了一千八百公斤铝合金??这是关键,电解铝技术成熟后,我们才有了足够轻且坚固的材料,而且价格低廉的合金材料。

他指着吊舱:“这是乘员舱,能坐六人,或者一名驾驶员载货一吨。两台四缸内燃机,烧汽油,每台五十马力。”

夏完淳仰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充的是什么气?氢气太危险了..……………

夏完淳是墨子学院的高材生,他自然知道气体也是有密度的,只要密度小于空气,物体都可以飞起来,热气球就是用了这个原理。而显然这个庞然大物不是用密度更低的热气,那么必定要用其他气体了,他很容易就想到氢

气

而赵旭也马上想到,他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像看着一个巨型炸弹一般害怕道:“我这辈子没有佩服谁,你是第一个,带着这样一个大炸弹,你居然还敢飞天。”

徐绍翻白眼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不要命的人,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里面充的是氮气。”

“氦气?”这个世界也有元素周期表,所以两人也知道这种气体,而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新大陆的油田伴生气里提取的,密度也低,而且绝不燃烧。新大陆建了专门的分离厂,一立方米氦气到京城的成本要五角钱。这艘飞艇充了两千五百立方米,光气体就值一千二百五十元。使用的是铝合金做骨架,里面充都

是安全的氮气,使用的是全新的内燃发动机,能载货一吨,顺风顺水的情况,时速可达到百里,逆风也能有50里。”

他走到飞艇头部拍了拍蒙皮:“更重要的是控制,热气球只能随风飘,这个不同,它有动力,有方向舵,有升降舵。理论上,它可以在天上想去哪就去哪。”

徐绍的眼神变得狂热:“轮船征服了海洋,铁路征服了大陆,我的飞艇将会征服天空。”

赵旭翻白眼道:“就一吨的载重量,说征服天空还为时尚早吧。”

徐绍马上道:“短视,现在只能载重一吨,但等我研制出更大的飞艇,载重量就可以成倍提升,我敢和你打赌,不出十年,飞艇就可以商业化运作,到时候天空上到处都是飞艇,每个城市都有飞艇定期航班,从京城到长安只

要一天,南中的香蕉三天时间就可以到京城,两广的荔枝只需要一天半就可以抵达长安城,李隆基要是有我的飞艇,也不至于杨贵妃都吃不起荔枝。”

三人静静站在飞艇下。厂房高大空旷,只有天窗落下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那艘银灰色的巨兽静默着,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等待唤醒的时刻。

夏完淳想起了吐鲁番的纺织厂,想起了龟兹的坎儿井,想起了奔驰在戈壁上的火车。每一种新技术的出现,都在改变着世界的模样,而现在,在他眼前,一种将要改变天空的技术,正在破壳而出。

远处传来工人们的吆喝声,他们在检查缆绳,测试发动机。徐绍走过去交代了几句,然后回来道:“三天后,第一次试飞。全球杯开幕式前,会有五艘飞艇飞过场馆,到时候全球都知道我的飞艇。

赵旭羡慕道“到时候,只怕有不少人都会跪下,以为这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