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愚妄难醒金石前(2 / 2)

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无可救药的村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背影决绝而萧索。那之后,才是戏诏官的命令下达,冥渊的指令传达,以及……那场月色下的血色清洗。

记忆碎片的光芒黯淡下去。《红尘谱》恢复平静,但那股弥漫在记忆画面中的、源自村民的顽固愚昧和鬼戮尝试失败后的冰冷绝望,却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

黄笙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试过阻止他们。”这与她之前想象的纯粹执行冷血命令的鬼戮,形象产生了微妙的重叠与矛盾。那些村民,或许并非全然无辜的受害者,他们的选择,他们的闭目塞听,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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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山目光幽深,望着第五狱的入口,缓缓道:“佛渡有缘人,药医不死病。当众生沉溺欲海,甘饮鸩毒,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惊醒痴愚。鬼戮此举,不过是印证了……救无可救,便当断则断。”他的话语依旧冷酷,却似乎为鬼戮后来的行为提供了一种基于“效率”与“结果”的注解,与他自身的行事风格隐隐共鸣。

莫宁沉默地、仔细地将《红尘谱》卷好收起。这段意外揭示的记忆,并未减轻那场屠村行为本身的残酷性与血腥程度,却为其增添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剧底色与人性挣扎的复杂维度。它清晰地揭示了鬼戮并非一个天生嗜血、毫无理性的杀戮机器,他也曾怀有过一丝挽回悲剧、救赎生命的念头,并付诸了行动。只是这丝源于或许并未完全泯灭的人性念想,在那堵由集体愚妄、贪婪和偏执筑成的厚墙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撞得粉碎。而背后下令的戏诏官与冥渊,对此又知晓多少?他们是在收到鬼戮尝试失败、确认此村已彻底无药可救的报告后才下达的灭绝令?还是从一开始,就早已认定此村必然沉沦,所谓的潜入观察与劝阻,也仅仅是一场必要的、用以最终确认“罪证”、让自己师出有名的冰冷程序?

真相的拼图似乎又多了一块,但整体的画面却并未因此变得清晰,反而愈发扑朔迷离,充满了更令人不安的灰色地带。

“愚妄者,往往比纯粹的邪恶更易堕入魔道,也更难挽回。”一个冰冷、僵硬、带着明显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奇异声音突兀地响起,并非来自轮回生或判死生,而是源自那前方不远处的、嶙峋狰狞的金石山脉深处,“因为他们往往是心甘情愿,自缚双眼,自塞双耳,并将拉他们回头的手,视为仇敌。”

随着这诡异的话音,前方金石狱那如同巨兽獠牙交错般的入口处,空间一阵剧烈的扭曲,隐约浮现出一道模糊而高大的、仿佛由黑铁与顽石直接构筑而成的身影!它似乎与整个狱界的金属山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散发着比之前遇到的任何鬼卒魂兵都更纯粹、更古老、更令人心悸的禁锢与镇压之意!那是金石啮体狱的守卫?或者说,是此狱残酷规则的部分化身!

它的突兀出现,猛地打断了三人沉重的思绪,也将他们的注意力强行拉回到了眼前这片散发着无尽痛苦与绝望气息的、实实在在的绝境。

第五狱,近在咫尺。那其中蕴含的,绝不仅仅是肉体和魂体上那永无止境的碾磨啮咬之苦,恐怕还有更深层次的、针对意志坚韧与否、信念是否动摇的终极禁锢考验。而弥漫在此狱深处、那股异常浓郁精纯、几乎化为实质的魔气,更是如同一个巨大而不祥的预兆,冰冷地提醒着他们轮回生与判死生所揭露的、关于天律殿那骇人听闻的可怕真相。

莫宁率先迈出脚步,踏着脚下冰冷坚硬的礁岩,毅然走向那散发着浓烈金属腥气与绝望轰鸣声的恐怖入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鬼戮当初为何最终挥刀,无论那些村民因何故步自封、选择沉沦,都与我们此刻必须完成的任务无关。穿过这里,抵达归墟之寂,找到鬼戮,问清一切,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黄笙与魄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未曾熄灭的决意,随即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在这片庞大无比、如同亘古魔怪般的金石地狱入口前,渺小得如同投入巨兽贪婪口中的三粒微尘,瞬间便被那片永恒啮咬着无数魂灵的黑铁与巨岩阴影所吞没。

新的、更为残酷的考验,已然开始。而鬼戮记忆所揭示出的那番无奈与绝望,仿佛为这趟本就迷雾重重的征程,蒙上了一层更为沉重、更为复杂的阴影。前方的金石交鸣之声,如同为他们奏响的、通往未知终局的镇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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