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肉饼子(2 / 2)

“多谢大娘,大娘破费了。”

花子妍拉着女儿道谢。

“谢什么谢!我收留你们母女是说谢谢的吗!赶紧上工!要是耽误了出货小心我扣你工钱!”王大娘说完,像只老母鸡似的扭着硕大的屁股,到一旁喝茶去了。

母女俩人不以为意的相视一笑。

她们早已习惯了王大娘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几天前她们流落长安,身无分文,若不是王大娘给了绣坊的活计,给了口饭吃,她们恐怕要在街头乞讨了。

花月怜小心翼翼地将两枚铜板收进自己缝的小荷包里,眼睛亮晶晶地对花子妍道:“娘,我都问好了!肉饼子十个钱,我现在攒了两个,还差八个就能请娘吃肉饼子啦!”

花子妍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女工们纷纷羡慕道:“花姐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懂事又伶俐的女儿!”

“月怜这孩子将来肯定能嫁个好人家,花姐以后等着享福就行啦!”

“咱们怎么就没有月怜这样可人的孩子?”

花月怜洗干净小脸蛋养白皮肤后。

越发好看了,跟个瓷娃娃一样。

加上她又聪明又听话,整个绣房的绣娘没有不喜欢她的,听着周围姐姐夸奖,花月怜昂着小脸蛋,骄傲地哼了一声,“我以后要当天下第一绣女,天天带娘吃肉饼子!”

稚嫩又可爱的话。

惹得一众绣娘哈哈大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发工钱的这天,乌云密布,雪雨交加。

绣坊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唯有王大娘满脸痛苦,看着排队领钱的绣娘们,她胖脸上横肉都拧在了一起,心里疼得滴血,却也没克扣绣娘们一个子儿。

花子妍牵着花月怜排在队伍里。

花月怜每隔一会,就摸一下那只存满十个铜板的小荷包哈着热气道:“娘,领了工钱,咱们就去吃肉饼子!滋滋冒油的!”

花子妍笑着点头:“好,领了钱就带你去,让咱们小月怜好好解解馋。”

“砰!”

冷风吹来,绣坊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对着院子里的织布机又打又摔。

这些织布机都是王大娘的宝贝。

她心疼得直跺脚,如野猪般冲上去,撞倒两个家丁怒吼道:“你们干什么?谁敢来砸老娘的场子,是不想活了吗?”

家丁们散开。

满脸刻薄的婆子外走了进来,正是奉阳君侯府的老婆子。

看到她的瞬间。

花子妍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将花月怜护在身后,花月怜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刚才还念叨着肉饼子的兴奋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婆子高傲道:“奉阳君侯府的人怎么了?”

王大娘一听“郡侯府”三个字,脸上的怒气瞬间蔫了下去,那可是神圣面前的大红人!

她连忙示意绣娘端茶,陪着笑脸道:“您老怎么来了?有话好说,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那婆子根本不接茶杯。

走到众绣娘前面,一眼就将低着头的花子妍母女找了出来,满是褶子的老脸十分狰狞。

“好你个两个贱皮子,果然藏在这里!”

花子妍紧紧将花月怜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哀求:“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挣点钱回家,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留在这里就是犯贱!就是发浪!给我打!”婆子厉声呵斥,几个家丁拎着棍棒向她们打去。

花子妍赶忙用背护住花月怜。

“砰!”

棍棒落下,力道重的打麻了她半边身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周围的绣娘们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

王大娘想说些什么但不敢。

“不是不走吗?那就不要走了!”婆子阴狠吩咐那几个家丁,“还绣花,把这两个贱货的手指打断,让她这辈子都做不了女工,只能在长安街上乞讨!”

两个家丁架起花子妍的手臂。

将她双手按在身前的桌子上。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娘!不要打我娘!”花月怜哭喊着去推那些家丁,可只有四五岁的她毫无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手中的棍棒落下。

“咔嚓”几声脆响。

“啊!!!”

花子妍凄厉惨叫,她那双拿针引线的手,拇指和几根手指被硬生生打断,鲜红的鲜血溅在花月怜的脸上。

“娘…娘…啊!!!”

花月怜像一头小兽,从几个家丁中间冲到了那婆子身前,一口咬在她的腿上。

“哎呦!你这野种还敢咬我!”

婆子吃痛,反手一巴掌将花月怜扇飞出去,小小的身体撞在地上柱子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摔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就起不来了。

“月怜!”

花子妍撕心裂肺的扑了过去,看着满脸是血的女儿,她颤抖的想要抱起,可她断了的手指抱不起来花月怜。

婆子揉了揉被咬伤的腿,看着奄奄一息的花月怜暗怒骂道:“野女人生的野种,果然跟野狗一样!就该一辈子当乞丐!饿死在街头!”她示意家丁捡起散落的十枚铜板,又与王大娘道:“敢给她们一分钱,你这布坊就不要开了。”

王大娘赶紧点头。

老婆子轻蔑的瞥了眼花子妍母女两人,扬长而去。

故意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发工钱这天来!

他们是故意的!

杨安怒的说不出话来,要灭门的除了皇甫家,宋家现在又多了一家。

“哈…哈哈…”

花子妍绝望地笑着,咬着花月怜的衣服用胳膊将快要昏迷的女儿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路过王大娘身边时。

她低头道:“给您添麻烦了。”王大娘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看着花子妍母女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绣坊门口。

交织的雨雪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混着雪花打在身上,刺骨地寒,花子妍抱着女儿,无处可去,最后躲进一处破败的庙宇。

庙里四处漏风,连取火的柴火都没有。

花子妍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发病了的花月怜还是冷得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问道:“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花子妍紧了紧她,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娘,我不怕死的,村里陈爷爷说过,死了就会去到很好很好的地方,不会冷,也不会饿,也不会生病,还有吃不完的肉饼子。”

花月怜的声音越来越轻,小脑袋虚弱的在母亲的胸口蹭了蹭,“……娘,肉饼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花子妍泣不成声。

“娘一定会让你吃上肉饼子,一定!”

第二天雨雪依旧未停。

花子妍一大早将自己身上仅有的棉衣脱下来裹在花月怜身上,把她轻轻放在草垛里,怜爱的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

“月怜再坚持坚持,娘马上让你吃上肉饼子。”

花月怜发着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虚弱地“嗯”了一声,便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

“你这个疯女人!敢抢我的饼子!”

花月怜被吵闹声惊醒,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破庙外面有个人围着母亲拳打脚踢。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狠狠一脚踹在花子妍头上,花子妍口鼻流血,“活不起了?饼子也抢,抢完还咬人!有手有脚不干正事,净做些不要脸的勾当!”

他对着花子妍的脸猛踹了几脚。

鲜血飞溅。

“娘…娘…娘…”

看到母亲被打,花月怜急忙想要从草垛里挣扎出来,可她发着高烧,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遍体鳞伤的花子妍已经站不起来。

她一点点向草垛爬去,爬到花月怜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拼命护在怀里的肉饼子,递给花月怜。

“月怜…吃…还热着…快……”

话还没说完。

花子妍垂下脑袋,没了气息,死在了花月怜面前,花月怜拿着还热乎的肉饼子,愣愣的看着母亲的尸体。

“吃你妈!给狗吃也不给你们这些贼吃!”

卖饼的商贩上前抢花月怜手里的肉饼,扔到地上踩烂碾碎,随后将花月怜从草垛中拽了出来,唾沫横飞地骂道:“你是她女儿吧,母女两一样的贼!不要脸的贼!”

打死了花子妍他忍不解气。

那商贩将花子妍的尸体还有花月怜一起从破庙里拖了出来,扔在路边的泥水里。

“大家快来看!这对母女是贼!活不起了偷什么不好偷饼子。”他高举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向路人哭诉,“疯女人抢我饼子,还咬我!大伙评评理!她们是不是该死!”

路人闻言义愤填膺。

围了上来向着花月怜母女啐。

“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居然饼子!真不要脸!真是丢长安人的脸!”

“看这模样,怕不是哪家偷老爷的丫鬟被赶出来的!母亲贱!女儿也贱!”

“怎么有这样的人啊!只能说死的好!小的怎么不死!活着早晚也是个祸害!”

“没有…我们没有…”,花月怜抱着母亲的尸体摇头辩解,但没有用,周围的谩骂如刀子般扎进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说的我们?

为什么要这样说娘?

各种难听的谩骂声中,那些围观者的脸在花月怜眼中逐渐扭曲,长出锋利的獠牙、弯曲的犄角,一个个都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会吃人的恶鬼。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终于花月怜崩溃了。

抱着母亲的尸体往破庙里爬,躲在草垛里,她惊恐的紧抱脑袋哭喊,“求求你们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目睹这一切的杨安。

此时终于明白,花月怜为什么社恐,为什么那么害怕人多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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