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站在院子中央,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冰原上的石头,从里到外都冻透了。
眼前,是他那满脸幸福、仿佛沉浸在天堂幻景中的父亲,正用一种神圣而慈悲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面带完美微笑、如同精致人偶的女儿。
“看到了吗,云儿?”苏战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被“幸福”笼罩的空气,“浩儿正在享受他应得的安宁,灵儿也得到了最终的解脱,摆脱了所有痛苦。我们……我们苏家,从未如此幸福过!”
幸福?
苏云的牙关在打颤,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僵。
他看着父亲眼中那狂热而陌生的光芒,看着女儿脸上那无可挑剔却空洞得令人心悸的微笑,一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不能冲动。
任何愤怒、任何咆哮、任何试图用力量去打破这扇门的行为,都会被那个看不见的、冰冷的“东西”轻易识别为“不适症状”。
然后,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治愈”的病人。
他不能倒下。
他是这个家里,最后的防线。
“爸,您说得对。”苏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我……我只是太激动了。”
他必须冷静,像一个在悬崖边拆解炸弹的凡人。
他没有神明般的力量,但他必须找到那个“东西”的逻辑盲区。
它强大、冰冷,以苏浩的“绝对舒适”为唯一目标。
这意味着,它会消除一切“负面”刺激。
那么,自己的武器,就不能是它能轻易理解的“力量”,不能是它能简单归类的“情绪”。
必须是某种它无法量化、无法简单定义为“好”或“坏”的东西。
苏云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房门上。
他的武器,只能是那个沉睡的、真正的苏浩。
是那个属于凡人的、充满瑕疵的……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恐惧,迈开脚步,缓缓走向那扇门。
“云儿!你要做什么?”苏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眼中那幸福的光芒被警惕所取代,他一个箭步拦在苏云面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狂热,“不要去打扰神明的安宁!这是亵渎!”
“我不是去打扰他。”苏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他没有再看父亲,只是绕过他,走到了那扇门前。
他没有推门,也没有敲门,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坐了下来。
然后,他开始轻声讲述。
“浩儿,你还记得吗?五岁那年,你为了给灵儿摘树上的野果,非要爬咱们院里那棵老槐树。”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回荡在这片被诡异幸福笼罩的小院里。
“结果你脚一滑,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警报:检测到“不适”信息。关键词:摔断腿。】
“你当时疼得哇哇大哭,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嗓子都哑了。”
【警报:检测到“不适”信息。关键词:疼,大哭。】
“灵儿也吓坏了,跟着你一起哭,哭得比你还响。你一边哭还一边嫌她吵,让她闭嘴。”
【警报:检测到“不适”信息。关键词:哭,吵。】
苏云的声音平淡而舒缓,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院子里的光线,毫无征兆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旁,苏灵儿那完美的微笑,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僵硬。
仿佛一个正在执行完美程序的机器人,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无法被解析的冲突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