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尘代表的,是清河张氏。
他身后跪着的那些人,代表的是整个大靖盘根错节的士族阶层。
杀了张尘,无异于与天下世家为敌。
到时候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他这个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一股巨大的憋闷与屈辱涌上心头。
皇帝只觉得胸口发堵,眼前阵阵发黑。
“退朝!”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拂袖而去,将满朝的惊愕与死寂,留在了身后。
御书房内。
珍贵的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
年轻的皇帝胸膛剧烈起伏,俊秀的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废物!一群只知党同伐异,不知为国分忧的废物!”
“清君侧?他们也配!”
“朕的江山,迟早要被这群蛀虫啃食干净!”
宰相与六部尚书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任由皇帝发泄着心中的雷霆之怒。
许久,皇帝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他瘫坐在龙椅上,眼中满是疲惫与血丝,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几位帝国的中枢大臣,声音沙哑地问道:“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宰相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张尘等人虽言辞过激,但其所忧,也非空穴来风。”
“孙望此人,起于草莽,心狠手辣,一日之内便能覆灭吴胜三万大军,其用兵之能,心计之深,确实不得不防。”
吏部尚书也接口道:“是啊陛下,此人不受教化,无视国法,今日能屠张氏,他日未必不会将刀锋对准旁人。以封赏换其归降,终究是与虎谋皮。”
兵部尚书则更为直接:“陛下,孙望的军队,只知有孙望,而不知有陛下。这才是心腹大患。”
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那依你们之见,又该如何?杀了他?谁去收复恒州?还是任由恒州糜烂下去,等着第二个、第三个吴胜出现?”
众人再次沉默。
这成了一个死结。
良久,宰相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陛下,臣以为,‘权宜之计’四字,正是破局关键。”
皇帝抬眼看他。
宰相继续说道:“如今,我等确实需要孙望去打下恒州,便让他去打。”
“待他拿下整个恒州郡之后,陛下可再下一道圣旨,以论功行赏为名,将他召回京城,封一个无实权的显赫爵位,赐下豪宅美人,黄金万两,将他圈养起来。”
“至于他那支军队……”
宰相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将其将领分批调入京城,或升或迁,打乱建制;再将士兵分化收编,充入各州府卫所。不出三年,这支虎狼之师便会彻底瓦解,化为乌有。”
“到那时,孙望就成了一个被拔了牙齿爪牙的‘孤家寡人’。是杀是剐,是烹是煮,还不是全凭陛下心意?”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皇帝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他反复咀嚼着宰相的计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啊,朕才是皇帝!
朕可以给他荣耀,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他孙望再能打,终究只是一个武夫。只要自己牢牢掌握着“名分”与“权柄”这两样东西,他就像风筝,无论飞多高,线头始终攥在自己手里。
先让他去当那条咬人的恶犬,等他咬死了另一头猛虎,再卸了他的獠牙,敲断他的脊梁骨,关进笼子里。
这才是帝王之术。
“好。”
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就依爱卿所言。”
宰相与众位尚书也松了口气,纷纷躬身行礼。
在他们看来,孙望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