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峰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重重地将黄铜烟斗磕在红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响,震得厅堂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又是一颤。
他灰白的眉毛紧锁,鹰隼般的目光越过挡在前方的顾耀赫,死死钉在沈妙音身上,那审视与厌恶几乎凝成实质。
“哼!”
一声冷哼从老爷子鼻腔里喷出,“沈妙音?好名字!只可惜,人配不上这名!我顾家门楣,清清白白几十年,容不得半点污糟!更容不下兴风作浪的人!”
这话,比在院子里时更重,更不留情面,直接定了性。
李玉华脸色煞白,急得直搓手,“爸!您消消气,妙音她……”
“玉华!”
顾海峰猛地打断儿媳,拐杖指向李玉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身为当婆婆,耀赫娶妻这等大事,竟也这么糊涂!任由他任性妄为!如今闹出这样丑事,你难辞其咎!”
李玉华被公公当众斥责,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却不敢再辩驳。
【污糟?兴风作浪?这顶帽子扣得可真结实!徐卿卿,你给老爷子灌的迷魂汤里怕是加了砒霜吧?句句要人命啊!】
沈妙音的心在狂跳,怒火和委屈灼烧着她的理智。
但她知道,此刻哭闹或激烈反驳,只会坐实老爷子的偏见。
顾耀赫身形绷得更紧,像一堵沉默而坚韧的墙,将身后那单薄的身影牢牢护住。
他下颌线收紧,声音低沉却带着岩石般的硬度,“爷爷,‘兴风作浪’这罪名,孙子不敢苟同!您最起码给她解释的机会,她现在是我妻子,有啥事我担着。”
“你担着?”
顾海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你担得起吗?顾家的名声,你爷爷我这张老脸,你担待得起?!一面之词?卿卿那丫头从小在我膝下长大,她的品性我最清楚!她的话就是一面之词,那这个刚进门就让顾家成为街坊笑柄的女人,她就可信了?!”
“爷爷!”
顾敏芝再也忍不住,不顾母亲的阻拦,急切地开口,“不是那样的!沈家上门根本不是大嫂的错,是……”
“敏芝!闭嘴!”
顾昌海厉声喝止女儿,额头青筋微跳。
他深知父亲此刻正在气头上,任何为沈妙音的辩解都可能火上浇油,尤其不能把徐卿卿牵扯出来,那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顾敏芝委屈地咬住下唇,愤愤地瞪了爷爷一眼,却不敢再说。
顾海峰的目光再次如冰锥般刺向沈妙音,带着审判的意味,“怎么?哑巴了?方才在院子里不是还能装模作样地请我喝茶?现在知道心虚了?”
【心虚?老娘心虚你个大头鬼!老娘是怕你这把老骨头气死在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妙音心里暗暗咆哮,脸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微微抬起眼睑,迎上那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她没有立刻辩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厅堂。
顾海峰身上那件旧军装虽然笔挺,但长途火车带来的疲惫和灰尘痕迹依然明显。
警卫员小张垂手肃立,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倦意。司机老陈站在门口,裤脚还沾着院外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