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取魂引仪，你们准备接应。记住，时机只有一次??当田蕊菁被推上净心台，神官开始吟诵净化咒时，就是她意识最脆弱、最容易被牵引的瞬间。”

贺灵川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我们会在东城墙外的枯井旁等你。若你未能按时出现，我会亲自杀进去。”

肖萍笑了笑，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夜，再度降临。

灵蕴宫灯火通明，净心台周围已聚集数千民众。高台之上，田蕊菁被铁链缚住四肢，悬于半空。她脸上毫无惧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讥笑。下方神官手持金册，正高声宣读她的罪状：

“田氏蕊菁，窃取圣典，毁坏神器，勾结叛逆，罪无可赦！今日以清净之火焚其神识，使其永世不得言语，以儆效尤！”

火焰升腾而起，幽蓝色的焰舌舔舐向她的脚踝。

就在这一刻，远在城外的贺灵川猛然睁开双眼。

“到了。”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瓶黑色粉末??那是从阿莲尸体旁收集的心怨之炎残烬。他将其洒在地上，双手结印，低声念诵肖萍教他的古老咒语：

“**以血为媒，以恨为引，借魂传音，万民皆听**。”

与此同时，深埋地底的魂引仪忽然启动。

一道无形波动穿透层层岩石，直冲灵蕴宫上空。正在焚烧田蕊菁的火焰骤然扭曲，竟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的脸??正是田蕊菁的模样！

她的声音响彻四方，不再是虚弱哀嚎，而是洪钟大吕般的质问：

“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信仰的神明赐予的‘正义’！我不过保存了一份记录，记载了三十年来七百二十三名妖傀试验体的真实死因！我不过不愿再假装看不见孩子们在熔炉中哀嚎！我不过还想保留一点做人的良心！”

人群哗然。

“段鹤云杀了多少人？他亲手掐死过十六个‘不合格’的婴儿！他用孕妇的子宫培育神降胚胎！他把失败品投入火炉，称之为‘净化’！而你们呢？你们每日叩拜的神像，脚下踩的就是这些孩子的骨头！”

火焰人脸越扩越大，竟在空中投影出一幕幕画面：地下熔炉、血池浸泡的婴孩、段鹤云冷漠的脸、阿莲撕开胸膛的瞬间……

“我不是叛徒！”田蕊菁的声音震颤天地，“我是唯一没瞎的人！”

轰！

整座净心台炸裂，火焰失控，化作漫天黑焰向四周蔓延。守卫四散奔逃，神官跌倒在地，口中咒语尽数失效。

而在爆炸中心，田蕊菁的身体已然碳化，唯有一缕青烟袅袅上升，融入夜空。

贺灵川仰头，仿佛看见那缕烟在星辰之间写下最后一笔。

**信人，不信神**。

三天后，北方三城相继爆发骚乱。百姓冲入神庙，砸毁神像，焚烧经书。南方两江流域传出童谣：“神仙不吃斋，专吃小孩胎；道士不念经，夜里挖坟茔。”短短数日，传遍十七郡。

朝廷震怒，下令封锁消息，缉拿“妖言惑众”之徒。可越是镇压，反抗之火越旺。更有边陲部落宣称见到“黑莲降世”，认定真魔将临，纷纷脱离管辖，自立为国。

而在这片混乱之中，一支神秘势力悄然崛起。他们没有旗帜，没有首领，只在行动之处留下一道标记??一颗星星，连着一根断裂的锁链。

有人称他们为“逆火”。

也有人说，他们是阿莲的影子，在人间行走。

贺灵川带着肖萍留下的资料，一路北上。途中收留了六个逃出实验点的孩子，全都带有异于常人的特征：皮肤下浮现金纹、心跳极慢、能听见死者低语。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他，眼神清澈如初雪。

某夜扎营，最小的女孩忽然抬头问他：“我们会死吗？”

贺灵川正在擦拭匕首，闻言停下动作：“也许会。”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们走？”

他望向星空，那里，原本黯淡的几颗星正逐渐明亮起来，连成新的图案。

“因为死亡不是终点。”他说，“沉默才是。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愿意说出来，我们就没真正死去。”

女孩点点头，靠在他肩上睡去。

贺灵川轻轻为她盖上外衣，低声呢喃：“等找到你姑姑贺九，我就告诉你??你姐姐有多勇敢。”

远处山巅，一道黑影伫立良久，手中握着一盏残破的灯笼。

灯芯未熄。

风起，火苗跳动，照亮那人脸上一道陈年疤痕??从左额斜划至右颊，形如断裂的锁链。

他转身走入黑暗，脚步坚定。

灯，还在燃烧。

人，还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