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黑渊裂开了。
消息像风一样席卷荒原，吹过每一座小镇、每一片废土、每一个藏在地底苟延残喘的小门派。有人说看见了混沌之影在深渊上空盘旋，形如巨蛇缠绕星河；有人说听见了远古神明的低语，从裂缝深处传来，引得万千生灵癫狂自戕；更有人亲眼目睹一支逃难队伍被无形之力撕碎，血肉化作黑色雨滴，落进干涸的河床里，瞬间催生出扭曲藤蔓，直冲天际。
可韩风只是喝茶。
茶是粗茶，水是井水，碗是豁口的陶碗，桌上还落着一只苍蝇。他吹了口气，热气晃动，苍蝇飞走了。阳光斜照进来，映在他脸上，平静得不像个经历过模因区崩塌、亲手斩杀雷烬、救出小鼠女的人。
韩雪儿坐在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我在做。”韩风抿了一口茶，“喝茶就是做事。”
“……你这是逃避。”
“不是逃避，是选择。”韩风放下碗，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混沌复苏，天地动荡，强者争锋，弱者陪葬??这种戏码演了多少年了？每一次都说‘这次不一样’，可结果呢？不过是换一批人站上高台，再换一批人跪下磕头。”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不想争那个高台。”
韩雪儿咬了咬唇，“可总得有人站出来。若无人抵抗，混沌吞噬一切，连这碗粗茶都喝不上了。”
“所以会有人站出来的。”韩风笑了笑，“条万会，红中会，甚至欢喜天那群骗子也会跳出来表演忠勇。他们需要名声，需要资源，需要信徒跪拜。混沌来了，正好让他们忙起来。”
“那你呢？你就在这儿坐着？等天下大乱，死到临头？”
“不。”韩风摇头，“我是在等一个人。”
“谁？”
“一个该来的人。”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而笃定，“那天从模因区出来后，我就感觉到了??有一根命运丝线，断了又续，若即若离。那人本该死了，却活了下来；本该消失，却正在靠近。”
韩雪儿瞳孔微缩：“你是说……韩九幽？”
这个名字一出口，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韩九幽，韩家弃子，曾被誉为千年不出的奇才，却在十六岁那年屠尽家族三十七口，包括亲生父母，随后投身混沌，成为第一位与混沌意志融合而不疯的“半神”。有人说他是灾厄本身，也有人说他是唯一能终结轮回之人。
而韩风，是他唯一的弟弟。
韩风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头：“他一定会来。因为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找什么？”
“答案。”韩风望向远方，眼神深远如夜，“他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而不是他。”
茶馆外，风渐起。
那串挂在农家木门上的风铃再度响起，叮叮当当，像是某种呼应。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黑渊边缘。
大地如同被巨斧劈开，深不见底，漆黑的裂缝中不断涌出灰雾，凡是吸入者，双目立刻翻白，嘴角咧至耳根，疯狂嘶吼着同一句话：“?醒了！?要回来了！”
一支由三百名修士组成的“清剿队”正列阵于崖边，旗帜猎猎，剑光如林。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纹黑袍的老者，手持青铜杖，眉心烙印着一只竖眼??那是“天机阁”的标志，代表通晓因果、预判生死的至高权限。
“诸位！”老者声如洪钟，“今日乃我辈修士护佑苍生之日！混沌裂隙初现，尚未成势，若此刻不将其封印，待其彻底复苏，天地将归虚无！”
众人齐声应和，战意高昂。
就在此时，一道笑声从深渊上传来。
轻佻，慵懒，带着几分醉意。
“哎呀呀，这么热闹？我也来凑个份子钱行不行？”
众人抬头，只见一人斜躺在虚空之上，身下竟是一张雕花檀木椅，手里端着酒杯，脚边还飘着几碟小菜。他穿着破旧青衫，头发散乱，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可那一双眼眸深处，却藏着令人心悸的黑暗。
“是你！”天机阁老者脸色骤变，“韩九幽！你竟敢现身于此！”
“怎么不敢？”韩九幽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我又没干坏事。顶多……就是帮混沌打了个招呼。”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将整杯酒泼向深渊。
酒液尚未落地，便已燃烧起来，化作一条火龙，咆哮着冲入裂缝！
轰??！！
整个黑渊剧烈震颤，灰雾瞬间被点燃，变成赤红色的烈焰风暴，直冲云霄！而在火焰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巨大的门户轮廓，门上刻着七个字：
**「归来者无需叩门」**
“你疯了吗！”天机阁老者怒吼，“你这是在助长混沌之力！”
“我只是在开门。”韩九幽打了个哈欠，“门本来就在，你们看不见而已。就像瞎子不信有太阳，其实太阳一直都在照你脸。”
“放肆！”数百修士同时出手，剑气纵横，符?漫天，法则交织成网，朝韩九幽镇压而去！
然而，那些足以斩灭真仙的攻击，在触及他身体前三寸时，尽数凝滞，仿佛撞上了无形壁垒。紧接着，所有力量开始倒转??剑气回旋，刺穿施术者胸膛；符?自燃，烧毁主人神魂；法则反噬，令布阵者七窍流血。
三百人，不到十息，全数覆灭。
唯有天机阁老者靠着眉心竖眼强行开启“因果闪避”，踉跄后退数十丈，面色惨白如纸。
“你……你怎么可能……无视天机推演？！你不在任何命格之中！”
韩九幽缓缓降落，一脚踩在檀木椅背上，俯视着他，笑意渐冷：“因为我已经死了。早在十八年前，当我亲手割下父亲头颅的时候，我的命，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黑焰：“告诉我，你最后看见的是什么？”
老者颤抖着闭上眼：“我……我看不见你的未来……只有一片空白……像是……从未存在过……”
“聪明。”韩九幽点头，“那就安心去吧。”
黑焰落下，老者化为飞灰。
风起，余烬四散。
韩九幽望着黑渊，喃喃道：“哥，你说得对，有些事，急不得。所以我等了十八年，才走到这一步。”
他转身，面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现在，轮到你了，小弟。”
……
茶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