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既要看,”
时晚夏抬眼,眸光扫过王书越紧绷的下颌线,声线清越如玉石相击。
“那小女子便献丑了。我这首诗若出,在座若有能做出更胜一筹者——”
她顿了顿,眼尾余光瞥见王书越嘴角勾起的嘲讽弧度。
“小女子自当向陛下辞官,永绝朝堂;若无人能及……”
话未说完,留白处却似有惊雷隐响。沈砚舟坐在上首,指尖轻轻叩了叩紫檀木扶手。
月白衣袖随动作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玉扳指的温润光泽:“时姑娘别卖关子了。”
他笑意更深,目光扫过满堂寂静。
“在场皆是饱学之士,若姑娘诗才真能让人叹服,孤自会为你做主。”
时晚夏心中冷笑。
王书越这般世家子弟,怕是从未想过女子能有经世之才,只当她是攀附权贵的菟丝花。
也好,便让这“七言绝句之首”做块试金石,砸一砸这迂腐的成见。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似有长风灌入,开口时声音陡然沉厚几分,带着江水奔涌般的气势:
“诗名登高,还请各位鉴赏!”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头两句如劈空而来的急雨,猿啸的凄厉与渚沙的清寂在舌尖碰撞。
王书越刚要嗤笑“不过是闺阁中伤春悲秋”,下一秒便被后两句攫住了心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萧萧”二字出口时,厅外恰好一阵夜风卷过,檐角铁马发出细碎的铮鸣,竟与诗中落木声隐隐相合。
崔知浩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过案几,茶盏里的水晃出几滴:“这……这‘无边’‘不尽’四字,何等气象!”
王书越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自幼浸淫诗赋,深知炼字之难,可这两句里的“萧萧”写尽落叶飘零的萧瑟,“滚滚”道破江水奔腾的壮阔,对仗工整到无可挑剔,更可怕的是那扑面而来的苍茫意境,绝非寻常文人骚客能企及。
未等他回过神,时晚夏的声音已如江水续流,带着更沉郁的力道蔓延开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尾联收束时,她的声线微微回落,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万里悲秋”是空间的辽阔,“百年多病”是时间的苍凉,那鬓间霜雪、杯中浊酒,道尽了生命在命运洪流里的挣扎与坚韧。
方才还觉得她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众人,此刻竟连呼吸都放轻了,只觉满厅诗韵如江涛般翻涌,震得人耳膜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