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分册·血滴黎明
1. 飞颅夜雨
第一卷:佛郎机血痕
第一章 雨夜斩首
螺旋切口
崇祯七年的秋雨带着铁锈味,第七具尸体被抬进沈阳卫衙门时,沈砚之的指尖正悬在佛郎机炮的剖面图上。羊皮纸被烛火映得透亮,炮管内侧的螺旋膛线像条凝固的蛇,与仵作刚描出的伤口纹样重合时,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空荡的厅堂里发颤。
“大人,伤口横截面是顺时针螺旋。”仵作的声音裹着雨腥,铜尺量过尸体颈部的切口,“每圈螺纹间距三分,深浅一致,绝不是寻常刀剑能划出来的。”
沈砚之俯身细看。死者是前几日刚降后金的汉人守备,脖颈处的伤口光滑如镜,螺旋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竟和他案头那门佛郎机炮的膛线(从澳门辗转买来的样品)分毫不差。这种欧洲火器的螺旋结构,是为了让炮弹旋转着射出,可此刻却出现在冷兵器杀人现场,像有人用炮管拧断了死者的脖子。
“查死者近几日接触过的人。”沈砚之直起身,官服下摆沾了片落叶,是从衙门后院那棵老槐树上掉的,叶片边缘的锯齿竟也带着微弱的螺旋。
雨又大了些。衙役带来的卷宗在案头堆成小山,七个死者的共同点渐渐清晰:都是崇祯六年降后金的汉人官员,都参与过对明军的战事,死前都收到过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螺旋。
“张守备昨夜在醉仙楼喝花酒。”衙役的声音压得很低,“陪酒的姑娘说,他中途接了个包裹,打开后脸色煞白,嘴里反复念叨‘佛郎机……报应’。”
沈砚之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时他在福建水师任职,亲眼见过佛郎机炮的铸造过程——葡萄牙工匠用特制的螺旋钻打磨炮膛,铁屑飞溅时,在地上积成圈细密的螺纹。有个偷懒的学徒没按规矩操作,钻出的膛线歪歪扭扭,结果试炮时炮管炸裂,碎片上的螺旋纹路,正和这伤口一般狰狞。
“去查沈阳城里会铸炮的匠人。”他抓起披风,“尤其是从澳门来的。”
暴雨拍打着醉仙楼的窗棂。沈砚之在张守备坐过的位置坐下,指尖抚过桌面的划痕,那里有圈新鲜的螺旋印,像是用硬物反复碾过。店小二端来热茶时,他突然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铁屑,颜色暗沉,带着硫磺的刺鼻味。
“最近有外乡人来买过铁器吗?”
店小二的手一抖,茶水溅在桌面上:“有……有个络腮胡的,买了十斤生铁,还订了根七尺长的铁管,说要……要做榨油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