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于学忠拉开窗帘,看见隔壁茶叶铺的老板带着全家人在门口焚香祭祖。老太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小孙子举着写有"阵亡先考之位"的灵牌。远处长江南岸的防空警报被拉响,这次不再是空袭预警,而是胜利的欢呼。
书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十七声,于学忠始终没去接。他慢慢展开一幅军用地图,手指从山海关一路滑向瑷珲。那些用红铅笔圈出的地名——沈阳、长春、哈尔滨——已经十四年没见过了。最后一次离开奉天时,大帅府门前的银杏树刚刚抽芽。
傍晚六点二十分,王勇准时敲响书房门:"总司令,刚接到侍从室电话,委座要您立即去国府礼堂参加紧急会议。"
国府礼堂前的广场上停满黑色轿车。于学忠刚下车就被记者围住,镁光灯闪得他眼前发花。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记者把话筒伸到他面前:"于将军,作为东北军元老,您对收复失地有何计划?"
"国土重光,军人天职。"于学忠机械地回答,目光扫过礼堂台阶上那排青天白日旗。旗角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像无数只欲飞又止的白鸽。
礼堂内灯火通明。军政部长陈诚正在宣读各战区受降安排,当念到"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时,于学忠注意到前排几个CC系要员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三排边缘,旁边是已经打瞌睡的滇军元老龙云。
"...第九战区薛岳部即日开赴南京,第二战区阎锡山部负责山西..."陈诚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凝重的空气。于学忠翻开会议手册,发现自己的新头衔是"军事战略顾问委员会副主任",一个连办公室都没有的虚职。
"孝侯。"有人轻轻碰他手肘。何柱国猫着腰从过道溜过来,塞给他一张纸条:"会后秦淮河老地方。"
散会时已是深夜。于学忠婉拒了同僚的庆功宴邀请,独自沿着国府路往长江边走去。战时的灯火管制刚刚解除,两江交汇处的航标灯像一串浮在水面的珍珠。在朝天门码头附近的小茶馆里,老板认出了这位常客,默默端上一壶峨眉雪芽。
"您听说了吗?"老板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有几百个东北籍学生去行政院请愿,要求派兵接收满洲。警察用高压水龙把他们冲散了。"
于学忠望着茶汤里沉浮的叶片,想起一九三六年西安那个雪夜。当时少帅拍着桌子说:"再不抗日,东北军就要被老蒋耗死在西北了!"如今抗战胜利了,可东北军早已支离破碎,少帅还在贵州那个不知名的山洞里囚着。
凌晨一点,于学忠来到夫子庙附近的"六朝居"。这家淮扬菜馆的地下室是东北军旧部秘密聚会处,老板是当年于学忠在保定军校的同窗。何柱国已经在包厢里自斟自饮,桌上的松鼠桂鱼只剩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