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其旁那只黑色蝙蝠,此蝠神色一样凝重。
它死死盯着远处传来咆哮的地方,眼中幽光闪耀,慢慢张开了口,露出锋利牙齿。
此地一众异妖,唯有他们如此。
至于其他异妖,全部都在这一声咆哮中,瑟瑟发抖。
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如同被镇压般,竟不敢挪动丝毫。
就算是阿二它们,此刻也都勉强抬起头,眼中露出惊恐与挣扎之意。
发出阵阵低吼咆哮。
还有那青年以及身旁两个乌斗部的族人,也都面色变化,身体被震得颤抖。
拿着黑肉的青年......
夜深了,草原上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在晨风中飘散。秦川坐在帐篷外的石墩上,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手中握着半块干粮,是昨夜那群孩子硬塞给他的。他没有吃,只是轻轻放在身旁一块干净的布巾上,像是一种仪式??给予比接受更接近道。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轻而急促,不带杀意,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追寻。他抬眼望去,一道红影破雾而来,骑者披着褪色的朱雀纹斗篷,发髻松散,眉心一点赤砂痣如血凝成。
是林晚。
十年前,她是执法殿三十六司中最年轻的判官,掌“烛罪镜”,能照人心底最隐秘之恶。她曾用这面镜子逼疯七个所谓“心魔未除”的修士,也曾凭一念之判,将整座城池划为禁地。那时人人都说,林晚天生就是守碑人的刀。
可就在净世祭坛崩塌那一夜,她亲手砸碎了烛罪镜。
后来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叛了,也有人说她死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如今她勒马停在十步之外,目光落在秦川脸上,久久不动。
“你没变。”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多年未曾言语,“可九域变了。”
秦川笑了笑:“是你变了。”
她下马,一步步走近,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片??灰黑色,边缘焦灼,隐约可见古老符文盘绕其上,正是天规玉碟的碎片之一。
“我在北荒冻土挖了三年。”她说,“每一寸地都结着怨气,每一块骨头上都刻着‘服从’二字。我找到了七十三块这样的碎片,但只有这一块……还在发热。”
秦川接过,指尖触碰的瞬间,那碎片竟微微震颤,仿佛有心跳。
“它认你。”林晚盯着他,“为什么?你不是真人,也不是始源血脉,甚至连修为都没有恢复到巅峰。可为什么……所有残存的天规印记,都会因你而动摇?”
秦川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良久才道:“因为它记得恐惧,而我曾是它最怕的东西。”
林晚瞳孔一缩。
“不是力量,不是神通,不是斩仙灭佛的手段。”他抬头,目光平静如水,“而是我不再跪了。当一个人不再相信‘命该如此’,那天规就只剩空壳。”
林晚忽然笑了,笑中带泪:“所以你们赢了?真正的自由来了?”
“不。”秦川摇头,“我们只是撕开了第一层幕布。真正的奴役从来不在锁链里,在脑子里。今天有人敢说话,是因为昨天有人替他们挡过刀;明天若没人再敢站出来,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他将碎片递还给她:“你要的答案不在这里,在那些愿意讲真话的人心里。”
林晚没接,反而跪了下来。
不是行礼,也不是忏悔,而是一种决断。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赎罪。”她说,“是为了问一件事??如果我想重建‘镜台’,但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映照人心中的光,你会阻止我吗?”
秦川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洼积水旁。水面浑浊,漂着草屑,但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浮尘,让水面平静下来。
“你看。”他指着倒影。
水中映出林晚的身影,模糊却清晰。
“以前的镜台照的是罪,所以人人害怕照见自己。可这潭污水也能映人,只要你肯清理它。”他说,“如果你建的镜台,能让一个母亲看见自己对孩子发火时的眼神,能让一个官员看见自己收贿时手的颤抖,也能让一个乞丐看见自己把最后一口饭分给别人时嘴角的笑意……那你就不是在延续天规,而是在种新芽。”
林晚怔住,泪水滑落。
她终于伸手,接过那枚碎片,然后将它投入水中。
涟漪荡开,倒影破碎又重聚。
“我走了。”她转身牵马,“我会走遍九域,收集所有天规残片。不是为了销毁,也不是为了复原,而是要建一座‘心镜塔’。谁都可以进去,谁都可以出来,唯一的规则是??必须说实话。”
秦川点头:“那就祝你,别被自己的影子吓倒。”
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太阳升起时,草原恢复了宁静。几个孩子跑出来找秦川,嚷着要听昨晚没讲完的故事。
“真人到底长什么样?”一个小男孩仰头问。
秦川摸了摸他的头:“真人不是一种身份,是一种选择。比如你现在,明明自己饿着,还把饼给了妹妹,那一刻,你就是真人。”
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有的说扶老人过河也算,有的说帮同学背书包也是。秦川听着,嘴角微扬。
他知道,真正的传承,不是功法,不是秘典,而是这种看似幼稚的相信。
午后,他启程南下。
沿途所见,皆与往昔不同。村庄有了议事亭,墙上贴着本月决议:修渠、分田、设学堂。市集不再由豪族把持,普通商贩可用“愿票”参与投票,决定税收用途。就连边陲驿站,也有旅人自发组织巡逻队,防匪防盗,不取一分报酬。
然而,在一片看似清明的秩序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某夜,他在一座废弃庙宇歇脚,忽觉心口一闷,似有阴寒侵体。他解开衣襟,只见胸口一道旧伤??当年为破始源碑被反噬所留??竟渗出黑血,且血液落地后化作细小符文,蠕动如虫。
“残规蚀魂……”他喃喃。
这是天规最阴毒的后手??不直接杀人,而是潜伏于血脉之中,待人心生怀疑、愤怒或绝望时,便会悄然激活,使人逐渐沦为律令傀儡。
他曾以为自己已彻底摆脱,没想到它一直蛰伏至今。
他盘膝调息,以心光洗涤经脉,整整三个时辰,才将那股黑气逼出体外,凝成一颗墨珠,封入陶罐埋于地下。但他清楚,这只是暂时压制。只要世间仍有“服从才能活”的信念存在,这毒就不会真正消失。
三日后,他抵达西南药山。
昔日焚卷之地,如今已是满目苍翠。白莲年年盛开,围成一圈圈同心环,象征记忆与新生的交织。那位采药少年??如今已是“思问书院”的山长??正在教学生辨识一味新药:“忘忧草”。
“它能让人忘记痛苦。”他对学生们说,“但我们不采它,也不种它。因为忘了痛的人,终将重复痛。”
秦川站在林间静静听着,直到课程结束才现身。
两人相见,无言良久。
最后还是秦川先开口:“你还记得老僧临死前说的话吗?”
“记得。”少年答,“他说:‘烧书不是为了无知,是为了清醒。’”
“可现在有人开始怀念那些书了。”秦川递出一封信,“这是中州几位学者联名写的,请求重修《天律正典》,说是为了‘防止道德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