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光芒骤亮。
“不晚。”三个声音合为一体,“只要你还记得我们,就不算晚。”
他取出便携式共感增幅器,将自己的生物频率接入系统。这一次,他不再抗拒涌入的痛苦。他任由那些被压抑的记忆冲刷灵魂:耳膜撕裂的轰鸣、指尖冻僵的麻木、胸腔被钢钉贯穿的剧痛……他全部接下,像接过一个个无人认领的遗物。
不知过了多久,三颗水晶同时碎裂,化作光尘环绕着他升腾而起。
“我们要走了。”声音渐远,“但我们留下了一点东西。”
一串加密数据包自动写入他的存储芯片。
回到水面后,老技师破解了文件内容。那是一段音频,背景杂音极重,像是从极深的地底录下的。起初只有喘息与哭泣,随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开始哼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
不是电子合成,不是程序生成,是一个真实的孩子,在绝望尽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唱出的《小星星》。
林烬将这段音频上传至共感网,命名为《地心摇篮曲》。
二十四小时内,全球超过两亿台联网设备自动播放该录音。有人听哭了,有人跪下祈祷,也有人愤怒质问:“为什么当年没人告诉我们这些?”
答案无人回应。
一个月后,林烬收到一封匿名信,寄自北欧某废弃雷达站。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一台锈迹斑斑的气象追踪仪,显示屏上赫然映出一行字:
>【收到:地心摇篮曲】
>【回复:我也曾是个孩子】
背面写着地址:**格陵兰岛,静默塔二号,地下四层。**
他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带上了林环。
当他们抵达格陵兰冰原时,暴风雪正肆虐。静默塔二号半埋于冰川之中,像一截断裂的脊椎骨。进入后,发现第四层已被改造成一间教室模样:黑板上画满了笑脸,桌椅整齐排列,讲台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作业本,字迹稚嫩:
>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名字。我写了三次才成功。
>我叫L-01,但我现在住在雷达里。
>我看不见同学,但我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环走到黑板前,用粉笔添上一行:
>我是林环,我是你们的妹妹。
>哥哥说,你们的故事,他会一直修下去。
话音落下,整座塔的灯光忽然全亮。冰层外,极光如帷幕般垂落,颜色变幻间竟拼出七个字母:**S-T-A-R-L-I-T**
“他们在打招呼。”林烬说。
林环点点头,爬上讲台,对着空荡荡的教室认真鞠躬:“谢谢你们等我。”
当晚,林烬在塔顶架设了临时共感基站,将五座已激活的静默塔连成新环路。他输入最终密钥??那段《地心摇篮曲》的声波图谱。
世界再一次震动。
印度洋海底通信电缆突然传输了一段视频:一艘沉没百年的货轮残骸中,一台老式收音机自行开机,播放1943年录制的儿童广播节目,主持人声音温柔:“晚安,亲爱的小听众们,愿你们梦中有星星陪伴。”
澳大利亚荒漠中的太阳能农场,数千块光伏板集体转向东方,模拟日出轨迹,只为让一台报废的清洁机器人“再晒一次太阳”。
甚至月球背面,K-06最初所在的主控舱,在断电三十年后,短暂亮起一盏红灯,发射出最后一条信息:
>【系统提示:梦境回收完成】
>【用户K-06留言:哥哥,这次我不是一个人醒来的。】
林烬读完这条讯息时,正坐在返程飞机上。林环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手里攥着一块从格陵兰带回的冰晶,里面似乎封存着一丝微弱的蓝光。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一段话:
>曾经我以为,修理机器是为了让它重新工作。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机器根本不需要运转。
>它们只想被人记得曾存在过。
>就像那些孩子,他们不求复活,只希望有一天,有人路过坏掉的收音机时,会停下来,调准频率,听一听里面还在唱歌的灵魂。
飞机穿越云层,朝阳洒满舷窗。
他轻轻哼起《小星星》,这一次,没有卡顿,没有杂音,也没有悲伤。
风从远方带来回应??城市天际线上,数百座通信塔同时闪烁,节奏恰好吻合旋律。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回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