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第1/2页)
晨曦如碎金般刺破江雾,江面蒸腾的水汽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在江夏城头缓缓散去。那些昨日还凝结在城砖缝隙里的暗红血渍,被晨露浸润后,化作一道道狰狞的褐痕,与城墙上深浅不一的刀劈箭凿之痕交织,像是这座城池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徐晃带来的两千骑兵,此刻正沿着城墙根巡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整齐划一,如同一块坚硬的甲壳,暂时将城内的惶恐与混乱包裹起来。
但这层甲壳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歇。
林凡站在城头,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城砖,掌心还残留着昨日交出火器手札与样品时的触感。那本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手札,被曹丕派来的亲信小心翼翼地收走时,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与忌惮。卸下了这张最锋利的护心镜,他就像赤身站在了刀锋之上——曹操的多疑、曹丕的觊觎、江东的虎视,此刻都化作无形的寒意,顺着他的毛孔钻进骨髓。他低头看向城内熙攘的人群,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后的废墟,百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而远处曹军营地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都像是在提醒他:如今能倚仗的,唯有这满城疮痍筑起的缓冲,以及那颗愈发如履薄冰的机心。
“监军。”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张嶷一身劲装,肩上扛着一个沉甸甸的行囊,里面是精心挑选的盐块、锻造成型的铁胚,还有几匹颜色鲜艳的蜀锦,“末将这便出发。”
林凡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行囊上:“荆山宗部多桀骜,盐铁是他们的命脉,布匹是他们的脸面,这些东西,比金银管用。但记住,‘共治山泽,不允独大’这话要说得恳切,既要让他们看到好处,也要让他们明白,依附江夏,远比跟着白虎寨、黑风洞一条道走到黑强。”
张嶷重重颔首,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末将明白。白虎寨、黑风洞仗着江东撑腰,在荆山作威作福,早就天怒人怨。此次前往,定不辱命。”
说罢,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扬,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朝着西面苍茫的荆山疾驰而去。那里峰峦叠嶂,林莽丛生,藏着无数未知的凶险,也藏着江夏能否稳住西线的关键。
林凡的目光转向江对面,那里的江东水寨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卧在江面之上。雾气尚未完全散尽,水寨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没有号角声,没有练兵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船桨划水声,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他知道,周瑜就藏在那片沉默背后,如同一只极具耐心的猎豹,正舔舐着赤壁之战后的爪牙,等待着江夏露出哪怕一丝破绽。
“林监军。”徐晃走到他身边,手中握着一柄长戟,戟尖映着晨光,“城防已加固完毕,两千骑兵分三班巡逻,江面也派了哨船警戒。但周瑜此人,诡计多端,他这般安静,反倒让人心中难安。”
林凡点头,看向徐晃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徐将军所言极是。周瑜越是沉得住气,后续的手段便越是狠辣。我们能做的,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先稳住西线,再图后计。”
文聘也上前一步,沉声道:“某已命人加强粮道守卫,荆山方向若有异动,定能第一时间察觉。”
三人并肩站在城头,江风猎猎,吹动他们的衣袍,远处的荆山与江东水寨遥遥相对,一场无形的博弈,已然悄然展开。
五日后,一名浑身风尘仆仆的信使,骑着一匹快马,冲破了江夏城的城门,直奔帅府而来。他的衣衫沾满了泥土与草屑,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难掩的兴奋光芒。
“监军!将军!”信使几乎是滚下马来,踉跄着冲进议事厅,对着林凡、徐晃、文聘三人躬身行礼,“大事成矣!”
林凡示意他起身:“慢慢说,张军侯在荆山那边,情况如何?”
信使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回监军,军侯依计行事,带着盐铁布匹,先去了飞猿涧、野狼谷等七部。起初那些宗部首领戒心极重,野狼谷主更是直接闭门不见,说‘江东给的好处更多,不愿与朝廷为敌’。”
“后来呢?”文聘急切地问道。
“后来军侯让属下们把盐块和铁胚摆在寨门外,”信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些山越人本就缺盐少铁,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盐块,还有能打造兵器农具的铁胚,眼睛都直了。飞猿涧的首领先是派了族人来试探,见我们毫无恶意,又听闻军侯承诺‘共治山泽,不允独大’,说以后荆山的山泽之利,各部落平分,不再由白虎寨、黑风洞独吞,态度立刻就松动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尤其是那野狼谷主,他与黑风洞素有旧怨,三年前他儿子在山泽打猎,被黑风洞的人无故射杀,一直怀恨在心。听闻我们要制衡白虎寨和黑风洞,当场就拍了胸脯,说愿意与江夏互通有无,绝不帮江东半点忙!还说要派族人暗中监视黑风洞的动静,一有消息就立刻通报!”
文聘闻言,紧绷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些许,抚掌道:“好!张军侯干得漂亮!只要能稳住这七部,西线的压力就能大减,我们也能专心应对江东了!”
徐晃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盐铁之策,果然管用。山越部落居无定所,最缺的便是这些生存必需品,林监军的计策,高!”
然而,信使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他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但是……监军,将军,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林凡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离开野狼谷的时候,刚走到半山腰,就遭遇了一小股山越人的袭击!”信使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那些人身手矫健,擅长在山林中隐匿,箭法又准又狠,幸好军侯早有防备,让属下们结成阵势反击,才没吃亏。但那些人撤退时,属下看到他们腰间系着的腰牌,上面刻着黑风洞的标志!”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而且,飞猿涧的首领暗中告诉我们,江东近日又派了使者去白虎寨,还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和精良兵器。听说那使者对白虎寨主许了重诺,说只要能拖住江夏的后腿,等江东大军攻破江夏,就把荆山的一半土地都封给他!白虎寨和黑风洞现在走得极近,恐怕是要联手对付我们!”
林凡的眉头瞬间蹙成了一个川字。他原以为周瑜至少会等一段时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手段也如此激烈。不仅没有放弃对白虎、黑风两部的扶持,反而加大了筹码,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威慑那些动摇的宗部。
“看来,周瑜是铁了心要在西线给我们制造麻烦。”林凡沉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张军侯那边只有几百人,现在白虎寨和黑风洞联手,他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我们必须给他更多的支持,否则,之前的努力很可能前功尽弃。”
“支持?”文聘看向林凡,“监军是指再派兵马过去?可江夏城内的兵力本就紧张,还要防备江东水军偷袭,实在抽不出太多人手。”
“兵马暂时抽不开,”林凡的目光转向徐晃,“徐将军,您带来的军资中,盐和铁还有多少?可否暂时调拨一部分给张军侯?对山越来说,盐铁就是命脉,比金银更有吸引力。只有让张军侯手里的‘本钱’足够多,才能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宗部彻底倒向我们。”
徐晃闻言,陷入了沉吟。他带来的军资本是为了支援江夏防务,维持两千骑兵的日常用度,如今已是捉襟见肘。但他也清楚,西线若崩溃,荆山的山越与江东水军前后夹击,江夏必破。权衡利弊之下,他抬起头,重重点头:“可!某即刻命人清点库房,拨出三成盐铁,由可靠之人连夜送往张嶷处。”
“不够。”林凡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徐将军,至少五成。而且,告诉张军侯,必要时,可以我的名义,许给那些愿意合作的宗部有限的‘自治’权。”
“自治权?”文聘和徐晃同时一惊。
“不错。”林凡沉声道,“只要他们承认江夏的管辖,不助江东,不袭扰粮道,其内部事务,我可代为向朝廷陈情,允许他们自行管理,官府绝不干涉。另外,以后荆山的盐铁贸易,优先与他们合作,价格比市价低三成。”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几乎是在默认地方割据。文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林凡坚定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如今已是非常之时,唯有行非常之事,才能稳住西线。徐晃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监军所言极是,眼下,稳住局面才是重中之重。”
林凡看向信使,语气严肃:“你立刻返回荆山,告诉张军侯,按我说的办。务必让他守住荆山,拖住白虎寨和黑风洞,绝不能让他们与江东联手夹击江夏!”
“属下遵命!”信使躬身行礼,转身再次策马离去,消失在城外的尘土之中。
议事厅内,三人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这一步棋,已然是险招。但面对周瑜的步步紧逼,他们已别无选择。
夜色如墨,笼罩着江夏城。经历了战火的城池,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寂静,唯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夜空的宁静。帅府后院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林凡专注的身影。
他正伏在案前,研究着荆山送来的最新情报。案几上摊开的地图,用朱砂标注着白虎寨、黑风洞的位置,还有各宗部的分布。林凡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山脉与河谷,试图找出白虎、黑风两部的弱点。张嶷传来消息,说白虎寨主嗜杀成性,部落内部矛盾重重;黑风洞则贪婪无度,与周边几个小部落积怨甚深。或许,这便是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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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亲随的低喝,突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监军!小心!有刺客!”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脆响,书房的窗棂被猛地撞碎,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了进来!他们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中的钢刀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直取林凡的要害!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并未让林凡乱了阵脚。自从交出火器后,他便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佩剑就放在案几旁。在窗棂破碎的瞬间,他猛地掀翻案几,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形成一道临时的屏障。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握住剑柄,拔剑出鞘,迎着最先扑到的刺客,硬拼一记!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裂,火星四溅!林凡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身传来,让他连退数步,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岔气。他心中暗惊,这些刺客的力气大得惊人,绝非寻常贼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